还得学会让别人摆布你
叶小霓却不管这些,她最烦的就是女人有事没事找孟东燃。凭什么啊,一不是你男人,二不是你父亲,三不是你心上人,凭什么要找?
章岳含着泪跟孟东燃哭诉时,叶小霓愣是装睡,身也没掉,就那么躺沙发上。但她的耳朵没闲着,也不敢闲着,警惕着呢。
章岳刚说完“孟市长,求你帮帮我啊,不帮我活不了”,叶小霓腾地弹下沙发,对着章岳就吼:“烦不烦人啊,这是你家啊,有完没完?”
章岳吓得禁了声,慌忙朝叶小霓脸上看去,天呀,是她。克星,章岳又一次见到克星了,本来就苍白的脸越发苍白,整个人摇晃着,几乎站不稳。
“小霓你干什么,让她把话说完。”孟东燃紧忙制止。
“说什么说,有话到别处去说,我要睡觉!”
“小霓!”
孟东燃喝了一声,又冲章岳说:“路上的经过就不说了,能回来就好。受不少罪吧,快坐,我给你倒水去。”
“我也要喝水!”叶小霓又吼。
孟东燃这次没给叶小霓好脸色,不能老由着她,黑下脸说:“回卧室去,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哎哟孟东燃,长本事了是不,来援军了是不,刚才还蔫蔫的,眨眼间就抖了起来。行啊,我可见着我们的孟大市长威风的一面了,了不得,真了不得。”叶小霓一边挖苦一边穿好衣服。章岳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凶煞一般的叶小霓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来。
叶小霓突地将目光对住章岳:“我不喜欢你,知道不,你这女人事情真多!”
“对不起,叶总。”章岳委屈地垂下头。
“对不起管用啊,真想不明白,你逞什么能,你有多大本事?小丫头,听姐一句劝,好好找份工作,这种命不是你玩的,你没那资格。还有,赶紧找个男人嫁了,鲜花和掌声不是给你留的。”
“小霓,你乱说什么?”孟东燃真来气了,叶小霓这话也太刻薄了,转而又安慰章岳,“章岳你坐,甭听她乱说。”
“我怎么是乱说了,一个人把自己搞这么乱,还要把大家都牵扯进去,不是她的问题难道是我的问题?”叶小霓抓起孟东燃给章岳泡的茶,几口就给灌了下去。然后以女主人的口吻说,“好啦,我要洗澡,你们慢慢聊。”
孟东燃看看叶小霓,又看看章岳,等叶小霓进了卫生间,才跟章岳说:“坐下慢慢说,我再帮你沏杯茶。对了,饭吃了没,你看我,一忙竟然把最关键的给忘了。”
章岳“哇”一声就给哭开了。章岳两天没吃饭了,进门后最想的一件事,就是吃碗热腾腾的面条。
孟东燃明白过来,懊恼地叫了几声,抓起电话就要给温秘书打。一想是晚上,没打,想自己去给章岳弄吃的。章岳不好意思,拦挡道:“市长我不饿,真的不饿,我吃个苹果就行。”说着抓起一苹果,大口吞吃起来。叶小霓从卫生间探出目光,看到章岳饥不择食的样,唉了一声,锁上门,冲澡去了。孟东燃最后给楼下快餐店打了电话,让他们送份外卖来。章岳连吃三个苹果,抹把嘴,端起茶杯,一口气就将茶饮了。
吃完饭,叶小霓也洗完了澡,三个人面面相觑。孟东燃问章岳,下一步打算怎么做?章岳摇头,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说这是罗帅武父子和楚健飞等人做隐秘交易的资料,她费了好大劲才从罗玉电脑里拿到的。叶小霓扑哧一笑:“行啊妹妹,都能当地下党了。”
“你少说风凉话行不?章岳你接着说,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出来。”
“孟市长,我现在就一个想法,我把这些都交给您,还有以前给王学兵的那U盘,上面也有不少内幕。我只能交给您了。求孟市长帮帮忙,把我爸从里面放出来。我再也不跟他们斗了,我带我爸到外地去。就算打工,我也要让我爸过几天安乐日子。”
“为什么?”孟东燃有点吃惊,他还以为章岳要斗到底呢。
“我累了,我一个小女子,根本斗不过他们。叶总说得对,这种事不是我做的,我不该太自不量力!”
“我可什么也没说啊,别往我身上推,你们干的大事,我不参与任何意见,行了吧?”叶小霓故作惊诧道。
“章岳……”孟东燃欲言又止。他能理解章岳,一个弱女子,能坚持到今天,已经委实不易,他也不能让她再冒这个险,不能。除去副市长外,他至少也是男人,该担的,他应该担起来。
可是怎么担呢?孟东燃拿着U盘,忽然感觉全身沉重。这只小小的U盘,来之不易,他能想象得出,为了拿到这些,章岳付出了多少努力,担了多少惊受了多少怕。让一个小女子去做这些,他们这些人,惭愧啊。本来是该他们担的,该他们义不容辞去做的,结果,却让一个平民女人担了起来。他们这些手握重权的人,又有何脸面在百姓面前说那些堂而皇之的话?
半天,孟东燃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章岳平安回来了,令他开心。可是往后每走一步,都将是巨大的挑战与考验。更难的是,目前他是孤军作战,还不知省里到底有没有人支持他。就算他冒死相告,假如没有更高一级领导的支持,他能走得下去?
这么想着,孟东燃将目光移回到叶小霓身上。叶小霓明天就要去北京,但愿此行能给他带来什么,也给桐江带来什么。叶小霓却忽然扭过头:“别,别,别,千万别看我,这是你们的事,跟我一点关系没。”
孟东燃释然一笑,叶小霓他懂,嘴上越说不管的时候,心里越在谋划着这件事了。这女人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再说,只要他孟东燃参与的事,她能不上心?
孟东燃心里暂且有底了,不再那么沉重。时间不早了,孟东燃看看表说:“今天太晚了,收拾一下睡吧,章岳一路辛苦,洗洗早点睡。”
叶小霓一听此话,跳起来问:“睡,怎么睡?”
“睡觉还能怎么睡?”孟东燃没有反应过叶小霓的意思。
叶小霓惊讶得连叫两声:“孟东燃,你不会是把她留在你家吧?”
孟东燃没想到叶小霓会问这样愚蠢的问题,已经舒畅的心情忽然又拧出几个褶子来。
“不让她睡家里睡哪儿,睡大街上?”孟东燃不满地发着牢骚,走进去为章岳收拾床铺。
“不行!孟东燃,其他都行,让他留在家里,不行!”叶小霓追过来,把孟东燃往外赶。
“小霓你什么意思,她到外面不安全你知不知道!”
“不安全让她报警!”
“现在能报警么,要是能报我早就报了。”
“反正我不管!孟东燃,你是不是没安好心?你……你流氓!”
“叶小霓!”孟东燃断然没想到叶小霓会说出这样无耻的话,气得差点抡起胳膊扇她一巴掌。叶小霓却像癫痫病发作似的,控制不住自己了,可上劲儿大吵大闹。
“孟东燃,你没安好心,是个女人你就想留在家里,什么意思啊你,把我姐姐气死,现在又来气我。她是你什么人,犯得着对她这么好?”
“再叫我揍你,信不?”孟东燃真就做出要揍人的样子。
“你敢?”叶小霓也有点心虚,对峙一会儿,胆虚地说,“敢揍我,我跳楼!”
吵了一会儿,叶小霓见没有效果,跑出来拿起自己的包:“好,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留她,我走!”
孟东燃故意说:“不送,只管走,你叶小霓有的是安身之处。”
“孟东燃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早就想把我赶出这个家了?”
“是又怎么样?别以为我不敢收拾你,把你毛病惯大了。”
叶小霓见这招还是吓不住孟东燃,忽然沮丧地扔了包说:“想让我走,没那么容易,让我腾地方,门都没。要睡都睡,章岳我可警告你,给我老实点。敢跟某些人眉来眼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俩。”说着眼睛瞅了瞅孟东燃。孟东燃淡定得很,才不管她说什么。又见章岳还愣着不动,气不打一处来地说:“傻站着干什么,难道让他抱你上床啊,洗澡去!”
孟东燃这夜彻底未眠,躺在**翻来覆去,一直折腾到天亮。叶小霓老早就起来了,洗洗涮涮,故意把动静闹得很大。她要去机场,孟东燃车也不安排,让她自己解决。解决车不是啥问题,叶小霓也是借机跟孟东燃使使性子,让他知道心里该装着她这个女人。洗漱完毕,收拾好快要出门时,叶小霓忽然又想起家里还睡着一女人,二次追进卧室,将睡意正浓的章岳欺负起来,又教训一通。意思是让她规矩点,别趁她不在,搞出什么稀罕事来。孟东燃懒得阻止,任由她闹。适当的时候,是要让女人闹一闹的,不闹,女人活着也没趣。再说家里太冷清,闹闹也好,不管怎么,总算有女人味了嘛。孟东燃边想边起身,还是想去送送叶小霓。反正现在不用去坐班,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她一道去机场,多听她骂自己几句。
奇怪,孟东燃忽然想听叶小霓的骂声了。这个微妙的变化把他骇了一跳,莫非?
一股甜意涌上来,孟东燃被袭击了一下。
天这时候亮了。柔柔的光线从外边洒进来,让这个家充满了生机。孟东燃收拾停当,跟章岳交待几句,陪叶小霓下了楼。上车的一瞬,叶小霓恨恨地在他大腿上掐了一下:“我叫你眼里有别的女人!”
生活就是这样,不管有多沉重的事发生,该有的小乐趣还是得有。
几乎就是同一个晚上,孟东燃家叶小霓醋意大发无理取闹的时候,省城新江大饭店,夏丹也经历着一场煎熬。
不是煎熬,是炼狱。
罗帅武视察桐江西区,引发了一系列政治事件。省里市里看似无波无澜,其实一点不平静。赵月兰跳楼自杀,章岳出逃,更是让事件变得扑朔迷离。
有人欢喜有人忧。
有人更是浑水摸鱼,想趁机将水搅得浑浑的,越混乱越精彩。别人越不安全,自己就越安全,这几乎是每个漩涡中的人共有的想法。
夏丹接到那个电话时,刚刚挨完梁思源的批。梁思源最近吃了火药,不,吃了枪子儿,几乎没有一天不训人。夏丹已不是第一次挨他训了,自从罗帅武的腿被赵月兰抱过后,夏丹的劫难就来了。只要一碰工作,就是差错,不管是认真干还是不认真干,不管干得好与坏,刁难是免不掉。她的正职西区投融资管理中心主任李建荣也是如此。李建荣是男同志,挨了训挨了批还能不当回事,照样能把头抬起来,夏丹不行,挨批的时候她委屈、脸红,心跳不止。挨完了训,久长地恢复不过来,觉得全身上下被人粗暴地**了一遍,哪儿都疼,哪儿都是伤。
女人是伤不起的,女人天生就是让人呵护、让人怜爱、让人当露水一样捧着的。有人说官场中的女人不是女人,早已男性化了,夏丹不这么认为,她觉得自己还是女人,还有着女人的娇羞、女人的矜持、女人的那份自尊或自爱。或者,她还没走进官场,还不真正属于官场中的女人。
最近市里交付给投融资中心一样工作,梁思源要求夏丹他们把这两年西区的账目审计一下,土地转让、移民搬迁、公路平整、道路建设等方方面面花了不少钱,钱怎么花出去的,花出哪些效果来,应该给社会一个交待。梁思源没说是给市里,也没说是给老百姓,讲的是给社会一个交待。李建荣和夏丹拖着未办,不但不办,还牢骚满腹。李建荣说:“给社会交待,怕是给他梁某人交待吧。动机不纯,不就是怀疑孟市长负责这段时间乱花钱了嘛。冠冕堂皇,想整人你明说啊,直接派审计组来不就行,干吗还遮遮掩掩?”夏丹也气不平,意见更大:“三天查这个,两天查那个,好像别人都不干净,就他们干净。干事的累死,不干事的把人整死。”结果这话让梁思源听到了,梁思源把夏丹叫去,问她眼里哪些人是干事的,哪些人是不干事的?夏丹回答不出,梁思源就开始批。先是蜻蜓点水,有一着没一着地在边上弹上,见夏丹没一点反应,既不怕也不检讨,梁思源火了:“我看你就是一个典型不干事的,投融资中心成立几年了,你们干了什么,做出了什么成绩?搬迁搞得乌烟瘴气,一个三道湾,惹出了多少事?前前后后多少钱填进去了,效果呢?”接着又骂,“成天心思不往工作上放,净搞些乌七八糟的事,我听着都脸红!”夏丹这时说话了,尽管语气婉转,但还是有力量在里面。
夏丹说:“市长批评我可以接受,但说搞乌七八糟的事,我不能接受。”
“冤枉你了是不是,给你漂亮的脸上抹黑了是不?光漂亮不行,现在要的不是花瓶,不是枕头,要实干家,要一心扑在工作人的人!”梁思源顺着“漂亮”两个字,一气骂了许多,那口气,近乎如刀子,在揭夏丹脸上的皮了。夏丹想还击,又怕更加激怒梁思源。当下属的,任何时候都只有忍,夏丹只好忍。
梁思源像破了的水管子,控制不住的那种,越骂越来劲,越批离工作越远,后来,就直接涉及到人格和人的尊严了。
“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给谁看?干部要有个干部的样子,不要以为凭借一张漂亮脸蛋就把什么问题也解决了,不行的。夏丹同志,什么时候靠的都是能力,而不是那种邪功夫。别人面前你可以卖弄你的漂亮、卖弄你的**,我梁思源面前不行,坚决不行!”
“梁市长!”夏丹忍无可忍,终于喊了一声。
梁思源像是遭电击一般,打了个冷战,紧跟着,就越发凶猛地发泄了。夏丹后来才知道,梁思源所有的话,所有的怒,加起来,就一个目的,让她在他面前规矩点,服贴点,甚至……
女人在官场,遭遇的远比男人多。你可以不松裤带,但这只是你的想法,别人却时时刻刻盯着你的裤带。你要是松了,他说你贱。要是不松,还说你贱,因为你贱给别人了。
在官场,不贱给他行,但贱给别人,绝对不行!
官场中的男人总是以为,什么都是他的,只要在他权力范围内,你就得乖乖受其摆布。夏丹受不了,真受不了。
夏丹红着眼睛从梁思源办公室出来,原本想找个地方好好哭一场,找个人好好倾诉一场。夏丹都已掏出电话要给孟东燃发短信了,一个想法忽然又冒出来,他最近在躲避我,他可能已经对我烦了。
他烦了,连他也烦了我!夏丹的眼泪扑扑地流出来,再也忍不住。夏丹是个轻易不流眼泪的女人,自信且坚强,能面对一切。可这阵,她忍不住,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她把心交给了他,真的交给了他,但他烦她!
夏丹哭了一会儿,抹掉泪,一边往前走一边不住地安慰自己。他可能不是烦她,他最近多不顺啊,这么多事,这么多人,全都冲着他来,他哪有心思顾及得了她?
这么一想,夏丹心情好了些。被梁思源伤过的地方疼痛地减轻不少。甚至还在心里说,梁思源,你伤不到我,也污辱不了我。这个世界上,没人再能伤到我,我有他呢,他比你们都强!可是,可是他有麻烦了啊——
夏丹的心又重起来。
夏丹好歹也在官场,桐江官场发生什么,会有什么可能,会出现什么变局,虽然看得不是太准,但还是能看出一些。要是梁思源他们真能得势,后果不堪设想。夏丹冷不丁打出一个哆嗦,好像那个可怕的结局已经到来一样。就在这时,夏丹手机响了。一看是陌生号,夏丹不想接,可电话顽固地响着,不接由不得。夏丹抹了把泪,终于还是接了。
打电话的是王学兵,口气很急:“夏主任,给刘学富提供信息的事,省里有人知道了。”
夏丹这次没吃惊,也没慌神,尽管这事很令人慌神,夏丹却表现得异常镇定:“知道能怎么样,大不了把我也送进里面。”
王学兵犹豫了一下,王学兵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给刘学富源源不断提供西区卖地资料的不是别人,是夏丹。当时他很震惊,一则不明白夏丹怎么得到的这些资料。二来也想不明白夏丹为什么会帮刘学富或章岳?其实不只是王学兵,怕是所有人,都想不通这点。其实很简单,原因只有一个,为了孟东燃!
但凡孟东燃执意要做的事,夏丹都坚定不移地认为是对的,并愿意为此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这是女人的可怜之处也是女人的可爱之处。女人是不能掉入情网的,年轻女孩掉入情网,脑子会傻掉一半,中年女人掉入情网,脑子就傻完了,傻彻底了。这看上去像个怪论、悖论,其实一点不悖。女人得到爱的机会越少,迷失得就越彻底。掉入情网的女人,眼里只有男人的世界,没自己的世界。夏丹愿意为孟东燃去死。所以,她费劲周折,终于赢得章岳的信任,并凭借省里来来去去的机会,从章岳那边拿到不少资料。当然,有些事,是依仗副秘书长叶茂京做的。叶秘书长乐意为夏丹办这些事,并不只是图夏丹美色,更重要的原因在于,这些事可以搞倒罗帅武他们。政治无处不在,借别人的手打击对方,向来是政治家首选的办法。夏丹也是急了,不然不会找叶茂京。但找了,就给了叶茂京机会,也给了叶茂京把柄。
任何时候,把柄留到别人手里,总是件很被动的事。夏丹最近所以如此被动,跟这件事有很大关系。但是这一刻,夏丹突然想通了,真的想通。没啥大不了的,别人能豁命,她夏丹难道不能?
于是摔摔头,冲电话道:“这事以后再说吧,天塌不下来的。”
王学兵听她这样说话,也不好意思再多说,悻悻挂了电话。夏丹对着灰蒙蒙的天空,长长出了一口气。她在想,说不定这个时候,叶茂京已经在做这方面文章了。
果然,夏丹还没回到办公室,叶茂京的电话就追来了。
“夏主任吗,我省政府叶茂京。”
夏丹心一凉,怕啥就有啥,这世界,你哪个也休想躲开。
“是秘书长啊,我是小夏。”
“你不在办公室啊,怎么听上去乱糟糟的?”
“我在街上。”夏丹仓乱地应付一声。
“听说挨批了?”叶茂京忽然问。
夏丹“嗯”了一声,又问:“秘书长怎么知道,消息这么灵通?”
“关心你呗,要不桐江的事,我操那么多心干吗?”
夏丹没有温暖,如果孟东燃说这番话,暖流早已涌遍全身,可说话的是叶茂京,一点感觉也没。不过还是客气地说:“谢谢秘书长。”
“谢我什么,我什么也没帮你做。”顿了一会儿又说:“小夏啊,最近桐江情况可不太好,你要有思想准备。”
“什么准备?”夏丹本能地问。
叶茂京并没提刘学富的事,倒是说起了另一桩事:“你们孟副市长去党校学习的事听说了吧,下个礼拜报到。”
夏丹“嗯”了一声,她不愿意跟叶茂京谈孟东燃,自从上次情急中说了她是孟东燃的女人,她就再也不愿意跟任何人谈孟东燃。不是别扭,而是觉得他们没一个人能配得上谈孟东燃。
真没。
“小夏啊,这可不是好兆头,你也是官场中人,到党校学习意味着什么,你可能比我清楚。”
“意味什么?”夏丹又是本能地问过去一句。
“这个我就不好说了,不过有点消息我可以透露给你。最近不少人向省里反映,说你那位副市长在西区搬迁移民中吃拿卡要,大笔一挥几十万就出去,一条简易路花几百万。一个三道湾,前后巧立名目,变相要走国家上千万。”
“诬陷!”夏丹情急地打断叶茂京,胸口已经气得在起伏了。叶茂京干笑几声,道:“诬陷不诬陷你说了不算,我叶茂京说了也不算。真要查出问题来,后悔可就晚了。”
“……”夏丹无言,内心一阵慌乱。
叶茂京及时捕捉到夏丹内心的变化,紧跟着就道:“不过黄省长倒是很关心他,也在想办法替他周旋,但愿他能躲过这一劫。”
“谢谢省长,谢谢秘书长。”
“先别谢,能不能替他说上话,目前还很难说。这样吧,要不你来一趟省里,我向省长引荐一下你。这种时候,不能坐以待毙,要积极,积极你明白不?”
“这……”
夏丹最终还是去了省里,不是她想去,是不得不去。叶茂京打完电话不久,她刚回到西区办公室,桌头电话又响,是园区办公室曾副主任打来的,说黄省长对西区那个项目有意见,让夏丹到省里一趟,给黄副省长当面解释。
夏丹太不冷静,要是稍稍冷静,就能判断出这电话的真假。给副省长解释,哪能轮到她一个小小的中心副主任,怕是连孟东燃这样的副市长都轮不到。不冷静就容易犯错,夏丹就犯了这样的错,稀里糊涂就赶到了省城。
叶茂京这次没急着见夏丹。有了上次的教训,叶茂京在手法上也采取了变化。这次他故意不理夏丹,一面指示曾副主任,用各种理由拖住夏丹,把情况说得严重一些。一面呢,又磨磨蹭蹭,故意不见夏丹。欲擒故纵虽然是老而又老的手段,但这种手段往往会有效,尤其对付女人,尤其对付夏丹这种已乱了方寸的女人。
叶茂京想得很美好,等把夏丹折腾够了,让她彻底没了方向,然后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这个时候,夏丹不听他摆布也由不得了。
所有的人都是用来摆布的,摆布其实是一门为官艺术。官能做到啥位置,能做多久,不但要看你上面、下面,还要看你左面、右面。而上下左右,说穿了就是一种摆布。每个为官者,其实都在玩摆布,谁摆的好,摆的妙,谁的处境就好,前程也更妙。叶茂京感觉自己前程很好。为啥?现在黄卫国的主要对手罗帅武乱麻缠在腿上,剪不断理更乱,已经苦不堪言。甭看他仍然显出强势,那是装的,是做给别人看的。真正内心里,罗帅武已经叫苦不迭,甚至在做最坏的打算。想垂死挣扎,没那么容易。别人能答应,黄卫国不答应。这个时候的黄卫国,正四处用力呢,此时不用力更待何时?对手就盼着对手倒,这是真理,也是铁律。黄卫国一用力,罗帅武更是四面楚歌。等罗帅武倒了,黄卫国的春天就来了,他叶茂京,前程能不美好?
可叶茂京偏偏就算错了一点。
他怎么也没想到,夏丹的名字会传进黄卫国耳朵,而且黄卫国会对夏丹有兴趣。
就在叶茂京决定要去见夏丹的这个下午,黄卫国突然把他叫进办公室,谈了一点别的事,黄卫国话题一转,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听说有个叫夏丹的到了省里?”
叶茂京赶忙点头承认,积极地又将夏丹介绍一番。黄卫国听得不大认真,对下面一个普通女干部,黄卫国完全没必要认真。听了一会儿,不耐烦地说:“最近找省里反映孟东燃情况的人不少,据说这个夏丹,跟孟东燃有那种关系?”
“这个,这个……”叶茂京难受了一阵,说,“我也只是听说,具体情况不大清楚。”
“好吧,既然她来了,我就有责任见见她,下午安排一下,跟她一块儿吃个饭。”说完,黄卫国低头批阅文件去了。叶茂京愣了一会儿,迈着无力的步子走了出来。
跟黄卫国多年,黄卫国心里怎么想,叶茂京真是再熟悉不过。话一出,后面的意思就全清楚了。他懊恼啊,气愤啊,但又不能表现出来,谁让他只是一个副秘书长呢。他这个副秘书长,说穿了就是人家一马仔、跟班。需要他往前扑时,他就得汪汪着往前扑;需要他后撤,只能乖乖地撤下来,一点情绪都不能流露。叶茂京有气无力地回到办公室,呆坐良久,仿佛身上最值钱的东西被人掠去一般,那么地不甘心,又那么地无能为力。最后,他抓起电话,订了一个包间。
副省长黄卫国做得很绝。这天的饭局他并没一个人参加,叶茂京肯定要陪同,人是他叫来的,他不陪谁陪。光叶茂京陪不好,尴尬,弄不好还会出错,这点黄卫国有经验。跟女同志吃饭,最好再叫一个女同志。这样,谁都大方、自然。至于事情怎么做,他自有安排。
他黄卫国想做的事,谁个敢拦,谁又能拦得住?
黄卫国叫的是一位叫桐桦的女人,四十六岁,姿色还行,现在是省交通厅副厅长,去年才提拔的。他跟桐桦的关系,不是秘密,当然也公开不到哪里。这种关系你要会处理,黄卫国自信,处理这种关系,他是专家。到现在他也没闹出什么绯闻,不就是处理得好?
饭局很热闹,桐桦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能带来热闹,不热闹的场合,她到了,一准儿热闹。交通厅原来很平静,无风无浪,自从她提起来,就闹得很是热闹。她是热闹专家。
桐桦称夏丹妹妹,夏丹只好管她叫姐姐,叫厅长她翻脸,说夏丹不拿她当自己人。还说今天黄省长来,我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是不许说外话的,就要亲亲热热,说家里的话。然后又问叶茂京:“是不是啊叶老弟?”
叶茂京赶忙说:“桐姐说得对,说得太对了,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嘛,夏丹你就别见外,也别拘谨,叫她大姐。”
夏丹就尝试着叫了一声大姐。这一叫,局面就开了。黄卫国说,既然认了妹妹,就得有礼物,至少得碰几杯吧?桐桦就说:“礼物肯定有,只是你们男同志在,不方便拿出来,我先敬酒,姐姐敬妹妹,妹妹不许不喝。”
夏丹哪跟副省长吃过饭,平时都是在电视上看的,真人都见不着。今儿个一下坐一张饭桌上,紧张得腿都不知怎么放。桐桦让她喝酒,她就乖乖喝,喝完了还不敢坐下,两腿打着战,脸憋得通红,要命的是胸脯也紧张得起伏,那份窘相,怕是这辈子再也没有过。
夏丹就这样糊里糊涂喝多了酒,喝多酒才是他们的目的,至于饭桌上他们三个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去,不是不想听,是压根儿不敢。耳朵根本不听使唤,手脚也不听使唤,整个人都由不得她自己,完完全全成了桐桦手里一道具,让她咋她就乖乖地咋,一点挣弹的力量都没有,甚至都没有一点这方面的意识。
脑子完全一片空白。
饭终于吃完,四个人喝了三瓶茅台,其实就他们三个喝,黄卫国只是象征地做了下意思。
夏丹急着回去,趁她还能辨清东南西北,想赶快回到入住的酒店。她灌了那么多酒,菜好像一嘴未吃,胃里翻江倒海,无数只猫乱抓一样。但桐桦又开口了:“急什么呢,省长让我送你礼物,还没送呢。等会儿跟我回去,既然是妹妹了,就要听姐的,姐会给你安排好的。”然后就送黄卫国走。叶茂京有点不甘心,不想走,黄卫国“嗯”了一声,吓得他紧忙就钻进了车子。
夏丹跟桐桦冲车子招手,然后手让桐桦牵着,亲亲热热,往桐桦车子那边去了。
桐桦没将夏丹带回她家,当然也不可能直接送夏丹回酒店。她将夏丹带到新江大饭店,五星级。摇摇晃晃中,夏丹看清她们打开的是一豪华套房。
“妹呀,姐平日不爱回家,这家饭店不错,这房呢,也花不了几个钱,姐喜欢住宾馆。快,把衣服脱了,热,姐给你拿饮料。”
夏丹口渴,干,想喝饮料。
但她没想到,那饮料是特制的,当然不会将人麻醉过去,但会给人一种力量,疯狂的力量。
桐桦喝了,夏丹也喝了。
房间真热,燥热,胸闷难受,紧跟着全身也难受,非常难受。火烧火燎,像有什么东西钻进心里,不,钻进血管里,要把整个人点燃。
“热,姐,我想洗澡。”夏丹情不自禁地说,声音跟梦呓一样。
“嗯,妹先等着,姐也想洗,一块儿洗。”桐桦钻进了卫生间。卫生间很大,灯光很暧昧。夏丹觉得一切都暧昧,床,沙发,卫生间,整个世界在她眼里全暧昧起来。热,她又喊了一声,想扒掉衣服,想抓住某个地方。
桐桦走出来,进去时她还穿得正正规规,出来时就变了。不是裸,女人在女人面前裸,什么事也没有,哪个女人没见过同类的身子呢?是色。一种很奇怪很另类的色。朦朦胧胧中,夏丹好像见过这种色,细一想,没。真是没见过,但确实是色。桐桦上身穿一黑色马甲,刚刚裹住胸的那种,头发散开,她头发散开真好看啊,性感,妩媚。下身穿很紧的那种短裤,裤长到膝盖处,但很有特色,色泽是红的,而且肯定是皮裤,非常地耀眼。再配上她两条细嫩光滑的小腿,要多性感有多性感。尤其腰里那条黑色的皮带,一下把风情渲染到了极致。
哦!夏丹呼吸短促,接不上气的那种,胸脯开始跳跃,急着要跃出来的那种。手急不可待地想抓住什么,后来她才明白,她要抓住的是那条黑色皮带。
神奇的力量,神奇的幻觉。
夏丹被牵引着,朦朦胧胧地,走进阔大的卫生间,水声哗哗中,她几次闭上眼,兴奋劲儿一阵接着一阵,完全进入到另一个世界。桐桦见她已进入状态,悄悄掩上门,出来了。
套房里有两张床,分别在客厅两边。桐桦关了自己这边的灯,把另一边的灯留着。那边的床宽大,舒适,而且灯光下反射出另一类光芒。她知道,夏丹是抵不住那张床的**的,会乖乖躺上去。
她要做的任务,就是让夏丹乖乖躺那**。
这饭店黄卫国熟悉,这套房黄卫国更是熟悉,因此他来这里,一点不费力,轻车熟路。黄卫国打开门时,桐桦已经在另一张**发出细微的鼾。黄卫国没有薄待桐桦,走进去,摸了摸她的脸,确信她已进入梦乡,才走出来。这时候客厅的灯光是暗的,唯有另一边的卧房还亮着灯光。灯光着实朦胧,也格外性感。
灯光下面躺的是欲火焚烧的夏丹。
夏丹就这样把自己奉献给了黄卫国。那个晚上真实场景到底怎样,夏丹不记得了,恍恍惚惚中,觉得自己很疯,要命地疯。像是千年积聚了一场雨,那么汹涌、那么狂猛地要喷泄出来。又像是千年未逢雨露的干渴土地,急待一场透雨滋润。
总之,夏丹把自己给了黄卫国。
第二天她醒得很迟,十点多才起床。套房里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什么也没,就一套房,还有一些污浊的空气。夏丹震惊,想不清自己怎么在这里,怎么睡在这样一张**。房间里怎么会有这样刺鼻的腥臊味?
她摇摇头,拼尽全力去想,想把事情想明白一点。可想不明白,真想不明白。昨晚那奇怪的灯光呢,那粉红色的**呢,那似真似假的极其诱人的奇异幻景呢?没,什么都没。除了肮脏,夏丹什么也没搜寻到。后来她的目光盯住了那个饮料瓶,怔怔盯半天,明白了。
夏丹尖叫一声,比挨了刀子还痛的那种尖叫。然后扒掉身上恶毒的睡衣,一头扑进卫生间。
她疯了,拼命地洗啊洗,冲啊冲,想把身上的肮脏全洗刷掉。
洗刷不掉的!
夏丹回到桐江有些日子了。整天木然着,有人说她病了,无精打采,也有人说她是因为孟东燃。孟东燃失势,夏丹就没了灵魂。
是的,她没了灵魂。
她不去上班,白天把自己关家里,或者就蹲在小区那棵树下。那是一棵干净的石榴树,石榴花早已开败,但干净的叶子还在。她目光呆痴,看谁也一片瓷白,木呆呆的,一点灵气都没。她似乎忘记了一切,忘记了她做过什么,也忘记了别人对她做过什么。斗争、政治、官场、泄密、饮料、**……所有的东西,都让她遗失在了记忆之外。她成了一个简单的女人,一个啥也不再拥有的女人。
夜晚降临,她又活了过来,疯狂地把自己交给水笼头,洗啊洗,冲啊冲。现在,洗和冲成了她生活的全部。
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把原来那个夏丹复活。
是的,她还想复活,可一个人复活起来是那么的难!
一周时间眨眼而过,很快,孟东燃去党校报到的日子到了。为示隆重,梁思源还专门摆了一桌,几个副市长还有秘书长一起为孟东燃送行。对了,市政府秘书长现在已不是黄国民,黄国民到计生局当书记去了,现在的秘书长是原信访局长曾怀智。大家吃喝得很热闹,一点看不出中间有别扭。孟东燃表现得非常大度,一边说谢一边给大家敬酒,尤其敬到曾怀智时,语气温和地给了曾怀智一句:“不错啊,曾秘书长就是不一样,你看看现在,我们政府这帮人多团结,多和谐。”
他用了“和谐”这个词。
多数情况下,这个词是不能乱用的,乱用会犯错误,这也是政治敏感性。
这场酒结束,某种程度上就意味着孟东燃在桐江的使命已经结束,明天,他就要去党校报到,开始另一种生活了。
对那种生活,孟东燃说不上向往,但也不会拒绝。他已坦然。
第二天上午九时,孟东燃准时出发。送他的还是原来他那辆车,司机也是原来的司机。秘书温彦乔没来,他已经被调整工作,到市作协上班去了。副秘书长罗世玉也没来,罗的职位并没动,还是副秘书长,不过,行动没以前自由。曾怀智接任秘书长后,对纪律这一块抓得非常严,没他的批准,哪个副秘书长也不能随便外出。
桐江还是那个桐江,天还是那么地蓝,那么地干净,几片云晃悠着,但仅仅是几片。大地也还是那块大地,只是秋到了,看上去有点萧瑟。
车子奔驰在路上,渐行渐远,桐江慢慢就看不见了。
“哦,桐江。”孟东燃喃喃唤了一声,然后闭上眼,养精蓄锐。
没人注意到,另一辆车也紧随其后,那是原公安局副局长贺国雄跟原来手下借的一辆警车,贺国雄亲自驾驶。车上拉着一个人,章岳。他们一起往省城赶。
在省城,几位领导已经候在会议室,他们今天等的客人就是孟东燃和章岳。
这几位领导是,省委玉浩书记,省长袁海清,还有刚刚升为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的华旭刚。
一切看上去有点晚,为什么这个时候才要召见孟东燃呢?其实不晚。任何事都急不得,尤其官场中的事。就算晚,也有晚的道理。
这话是省委玉浩书记说的。
田玉浩还说:“没有铁实证据,谁也不能提前行动。要搬掉这块石头,绝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是的,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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