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撩拨欲望的猴票(1 / 1)

猴票 刘杰 12627 字 3个月前

我从四姐手里收了一版猴票的事,立刻在这个城市的集邮界引起了轰动,很多人纷纷通过七爷找到我,表面上都是说要求看一眼那版猴票,而实际却是想从我嘴里探知这版猴票的卖家的消息,这其中就包括周三寿在内。

当七爷告诉我周三寿想和我聊聊时,我心里略微有些放心,明白了此时他还不知道四姐手里有邮票的事。但是,七爷心里应该比较清楚,毕竟邮市上的事他掌握得清清楚楚。说起来,周三寿也算是集邮界里颇有名气的玩家之一,在集邮方面似乎比一般人更有天赋,虽然不如七爷这样的大邮票贩子,可至少能玩一项专一项,仅此一点就比一般人高出一筹。

虽然我对周三寿这个人早有耳闻,可和他面对面地坐在一起,这还是第一次。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坐在我对面的周三寿西装革履,可我分明嗅到了一股浓烈的铜臭味儿。一个男人,皮鞋可以有些灰,裤子可以有些皱,体形可以有些胖,而有一样是断然不能少的,那便是你的内涵流露出的气质。这气质便是人格魅力,便是层次便是品位,是男人最基本的也是最核心的,最灵魂的也是最为人性的东西。品位,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一种辛辛苦苦的、认认真真的修炼,是一种自我超脱的心灵磨炼。有品位的男人,犹如一杯浓茶,飘着怡人的茶香,轻呷一口,顿觉满口的香味弥散到全身的每一处神经,感觉是如此的惬意和舒畅。而这个叫作品位的东西,绝对不是用钱能堆出来的。

这几年包括邮票在内的藏品市场,行情可谓是一波三折。当股市在经过了一轮又一轮的疯狂厮杀,终于变成了一个不坚不举的老男人时,大量的资金又涌向了邮票市场,使邮市这个孤独的行者,在沉寂了很多年后,终于有了一个狰狞的表现时刻。如同惊醒了的一只长睡的老虎,旋即发出了一声惊天狂啸,于转瞬之间突然发力。像一座积郁己久的火山,骤然喷发的能量撼动了资本市场,以其磅礴的气势异军突起,带起了沉睡的邮市,一波一波前所未闻的炒作像一波比一波高的狂潮,裹挟着势不可当的强劲,以罕见的骁勇攻城拔寨无坚不摧,使原本平静的邮市悍然**,伴随着女人的兴奋男人的**,充斥在一片欲望的惊叫声中。遮天蔽日的巨额游资进入了邮市,先是狂炒“文革”票,一张错版的“袓国山河一片红”似乎在一夜之间成了市场的佼佼者,到处传闻天价“山河”;接下来炒家们又把视线对准了“老纪特”,炒得邮市乌烟瘴气,人心躁动;“老纪特”还没消停,梅兰芳小型张又粉墨登场,再次掀起邮票市场的一轮狂飙;然后是实寄封、首日封、电话卡等轮番亮相,所有品种一经问世,便立即成为炒家们追逐的对象,而且玩的就是心跳!

而猴票的拉动则是在这一轮一轮让人莫名其妙的炒作之后。作为中国第一版生肖票,猴票起初并没有得到人们太多的关注,依旧按照普通邮票出现在邮件的流通中,很少有人能够预测到其未来的价值。而事实上,从这枚猴子上市之日起,它就具有了成为邮市风向标的全部特质,比如著名画家黄永玉专门为邮票画了这只猴子;请国内最好的雕版师釆用人工雕版,使猴子的毛发根儿清晰可见;使用了厚重的油墨印刷,印刷厂为了晾晒邮票专门搭起了很多木架;起初的发行量拟定为800万枚,然而上市的时候突然变成了440万枚,等等。这些并不是很正常的现象,己经说明了这只猴子将会有惊天一跳,遗憾的是,人们却都忽略了这些细节。

2003年国家邮电部突然宣布销毁了库存的邮票,此举像一只无形的大手,一下子就触到了邮市紧绷的神经,使这只猴子的身价立时像打了鸡血一般,噌噌地往上直蹿,不到半年时间就推起了邮票市场的一波狂潮,没有缘由也没有天理地往上直蹿,猴票更是成了炙手可热的市场热点。这只猴子的身价不断攀升,激起了所有人的一腔热血,在人们心惊肉跳地目睹猴票走高的同时,那些有钱的人就想尽一切办法往邮市里钻,动辄几十万上百万的资金砸向邮票,如此一来,面值仅有8分钱的猴票如同吃了催化剂,变戏法般地变成了八毛、八块、八十、八百直至八千一枚,四方联的价格比单枚还要高,而版票价格更是高得令人咂舌。即便如此,市场上也很难见到猴票的身影,至于猴子版票就更不用说了,很多集邮的人甚至都只是听说,根本就没有见识过这只传奇猴子的真容真貌。

猴票的火爆,自然引起了投资者的关注,在股市低迷、地产高位盘桓、黄金走势不明朗的情况下,投资者们纷纷把目光转向了邮市。当大量的资金流向邮市的同时,也更加疯狂地刺激了邮市,就地坐庄的大资金通过市场调节可以当场变现,从而增加了邮市的风险,成捆的人民币在这里与一张微不足道的邮票相比,竟然变成了纸!

尽管那个时候我己经对邮市的动态了如指掌,无论北京地坛的走势还是上海二宫的行情,对我来说都如数家珍。其实七爷也和我一样,他手里的“猴子”并不多,相反在那一年“猴子”火爆时,我的脑子进水错误地估计了形势的同时,他也自作聪明地认为既然猴票被炒起来了,接下来的鸡版也极有可能有一轮行情大涨,于是,几乎和我在同一个时间里毫不犹豫地出手,以高价砸下了一百多版鸡票。谁知事与愿违,当“猴子”横行天下之际,鸡版却成了邮市中一块无人问津的鸡肋,无论猴票多么疯狂,鸡版则始终稳坐钓鱼台,连一点儿“涨相”都没有,俨然像一只“病鸡”,死不了活不成,奄奄一息地在邮市里扑腾。鸡版不但成了我的一块心病,也是七爷的噩梦,押下了资金不说,更重要的是,为了顾及面子,这事对外还不好意思说。所以,在这一点上我们两个非常相近,无论在什么场合下,都会想方设法地把话题对准了看不到任何希望的鸡版,试图能把手里的那批死鸡给弄出去。

七爷和周三寿聊天的话题,也正是从他的鸡版开始,因为这个时候他绝对不可能拿着手里涨势正猛的“红军邮”说事。正当他巧舌如簧地忽悠周三寿可以适当考虑鸡版的时候,并作出“宏观”的分析,以“后猴票”时代必将牵领鸡版的涨幅,变着法儿地向周三寿推销砸在他手里的那批鸡票。

然而,作为商人的周三寿肯定还是以利益为前提,对他所说的鸡版丝毫不感兴趣,仍然热衷于我手上的那版猴票,以商人特有的狡狯转弯抹角地试图从我口中探寻四姐的信息。

阴错阳差,他除了那一次在店里见过四姐流鼻血外,竟然再也没和她有过任何接触,这也是他把目标对准肜小婉的主要原因。如果真的像七爷所说的那样,那个叫四姐的女人手里有那么多版猴票,和他区区花这几个小钱相比,简直九牛一毛。

我笑了笑,并没有接他的话,以这种最简单的方式拒绝了他的要求。从他流露出渴望的眼神中,我似乎读出了另一种含义,这让我想起了最近收到的一条短信:

在这个浮躁的社会中,人,越来越不男不女了;钱,越来越不干不净了;友,越来越不好不坏了;情,越来越不咸不淡了;义,越来越不轻不重了;官,越来越不清不白了;理,越来越不清不楚了;心,越来越不红不黑了;话,越来越不冷不热了;爱,越来越不死不活了;路,越来越不明不暗了。

见我没有打算透露四姐详细信息的意思,周三寿对我的兴趣顿时锐减。说实话,作为其中的一个买家,我比他们更想知道四姐的详细情况,可是我又该去问谁呢?周三寿又把关注点对准了七爷,希望从他嘴里获得有关猴票的更有价值的线索。

七爷终于要开口说话了。他每次说话之前很有意思,先是干咳两声,并且不看对方的脸,而是歪着头,将目光斜视着越过对方的头,把那双“迷人”的小眼睛盯在一个不固定的目标上,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歪头指着我,目光越过周三寿的头顶说:“周总,你没有必要去难为他,你可能有所不知,这是圈子里的一个规矩,不能随意透露商家的秘密。不过说句实话,有关那人的情况,他也未必能比我知道得多一些。说起来这个人我可能认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也姓王,以前在邮票公司上班,对集邮很有一套。”

周三寿听着他慢条斯理的回答就有些着急,赶忙打断了他的话迫切地问:“那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七爷伸出手,表情诡异地指指天,又指指地,仍然不紧不慢地道:“据我所知,此人现在不是在天上,就是在地下,反正己经不在咱们这个世界。”

周三寿的脸上毫不掩饰地堆积了清晰的失望:“死了啊?”

七爷笑笑说:“可四姐还活着,你不是也见过她吗?”

周三寿的眼里流露出贪婪的神色,急不可耐地从他的老板椅上站起来,焦急地问她有多少?”

七爷不慌不忙地伸出一个手指头,表情有些夸张地说:“这个数!”

“到底是多少?”

“100版,而且最少!”

周三寿闻听此言,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屁股跌坐进老板椅里,两眼直愣愣地看着七爷,惊愕地张着嘴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过了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长吁了一口气,再次问:“她怎么会有这么多票?”

七爷笑了笑说:“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当年邮票公司对外发猴票的时候,没有几个人去买,所以就积压了不少,于是他们领导就想了个办法,向每个职工摊派,一人最少100版,然后自己想办法消化掉,而买票的钱就从工资里面扣。说起来,一版六块四的价格确实很低,可问题是,那个时候咱们一个月才开多少工资?100版就等于640块钱,也差不多是个天文数字了。邮票公司就那么几个人,基本上所有人都找我给帮过忙,好歹算是把票都给捣鼓出去了。在整个邮票公司中,唯独这个老王没找过我,也从没见他的票在市场上出现过。”他指了指我继续说:“当时我一看到他买下的那版号码,当时还一愣,估计就是这老小子手里砸下的那100版票。其实,在这之前,猴票涨第一波的时候,我还专门打听到他家的住处去找过他,想打听打听他手里的票,可没想到这家伙得了个很怪的病,你还记得当年柬埔寨那个宾努亲王吧,就是那个样,无论你说什么他都没什么反应,只是一个劲地摇头。等我第二次再去找他的时候,就听说他己经格儿了。”

周三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啊!”继而又抬起头问:“那他住在什么地方?他女儿还在那里住吗?”

七爷把具体地址告诉了周三寿,又继续说道:“不过,这个老家伙死了以后,我又去过两回,可是每次都是锁着门。打听他家楼下的一个邻居,那伙计三十来岁,长了副旧社会欠揍的模样,光着膀子还抱着个孩子,不耐烦地摆摆手说,不知道,没听说过这么个人。你不知道当时把我给气得,骂了一句扭头就走,再也没去过。真他妈嗑瓜子嗑出个臭虫,这种人还真有啊!”

我听了七爷连比带画夸张地说完了这一席话,心里就暗暗好笑。根据他所描述的那个人的形象,我估计十有八九是翦卫国。

周三寿皱着眉,抬起头刚准备说什么,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拿起电话看了看,抱歉地对我俩说:“对不起,我接个电话。”然后就拿着手机进了里面的那个房间。时间不长就从里面走出来,神色匆忙地说:“实在不好意思,

有个急事需要我马上出去处理一下,咱们找时间再聊。”

事后我才知道,这个电话正是肜小婉从医院里打过来的。

周三寿收起电话就匆忙地开车走了,一路绝尘地来到与肜小婉在电话里约定的地方,远远地就看到肜小婉双目呆滞地站在距离医院不远处的绿化带前,待他走到近前才发现,她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便一个急刹车在她身旁停住,慌忙从车上下来,急急忙忙地询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肜小婉见到周三寿,就像终于见到了自己的靠山一样,呆呆地凝视着他足足有一两分钟的时间,才拧巴着嘴,突然哇的一声号啕大哭,闹得过路行人都以为这个中年人在欺负一个小姑娘,无不驻足观望。

周三寿也被她这么一哭给弄得莫名其妙,再加上有人围观,就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脸上的表情极不自然,尴尬地站在原地直搓手。好不容易等她平息下来,又唯恐再碰到她的某根神经,就不敢贸然发问了,语气变得小心翼翼:“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肜小婉低着头,抽抽搭搭地说:“你借我点儿钱吧,可以吗?”

周三寿一听这话,还以为她丢了钱包,心也就放了下来:“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呢,吓了我这一身汗。不就是丢了钱包嘛,没什么了不起。想要多少?给我个数。”

肜小婉可怜兮兮地抬起头,用渴求的目光望着他说:“你能借给我吗?这可是救命的钱,我一定还你!”

周三寿哈哈笑着说:“至于吗,告诉我你需要多少钱?”

“我想要一百万!”

周三寿脸上的笑容迅速凝固了,仿佛突然间被人猛地击打了一拳,头嗡的一声就大了,身体晃了晃,瞪大了两眼紧盯着她,竟然变得有些口吃:“多……多少?”

肜小婉语气很坚决地重复道:“一百万!”

周三寿到底是个见过世面的商人,很快就恢复了冷静,两只眼珠子在眼眶里快速地转了几圈,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一边慢慢腾腾地抽出一支点着,一边用眼角观察肜小婉脸上的表情。从表面上确实能感觉出她的焦虑,但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出她需要一百万的理由。一个商人,可以在赌桌上随意地挥霍一百万,也可以不小心丢掉一百万,甚至可以在心血**的时候送给别人一百万,但是绝对不能被人骗去一块钱,更何况是一百万!一旦被人骗了,对于商人而言,就好比是哑巴吃黄连,那是莫大的耻辱!

他吸了一口烟,平静地问她:“你能告诉我突然需要这么多钱的原因吗?”

肜小婉从他的口气中听出了怀疑的潜台词,脸色陡然发生了变化,如同刚醒悟过来一样,嘴角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看着他摇了摇头。毕竟自己还没有和这位大老板熟悉到可以开口借钱的分儿上,语气也就冷淡下来,装出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耸了耸肩膀,噘起嘴往上吹了吹飘在前额上的头发,故作轻松地说道:“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一百万有多少。没事了,你请回吧,我有事先走了。”

周三寿一看她要走,急忙伸开双臂挡住她的去路,满脸疑云地看着她说:“不对,你肯定有事,要不然不会毫无缘由地提出要一百万。你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肜小婉惨然一笑说:“没事了,觉得很无聊,就是想看看一百万到底有多厚一摞。不好意思把你给忽悠出来,我真的还有事,先走了。”

周三寿表情复杂地看着肜小婉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昂着头从自己身前走过去,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一直走出了很远,他看到她在一棵树前放慢了脚步,两手捂住脸,两个肩膀一抖一抖的像是在哭,然后突然加速,往一条巷子里狂奔而去。

直到看不见肜小婉的身影了,周三寿才转过身刚准备上车,手机响了,他以为是肜小婉打过来的,也没看显示就直接接起了电话。

手机里却传来七爷的声音,他干咳了两声道:“老周,实在不好意思,我只占用你一分钟的时间。”

周三寿明显带着失望的语气道:“哦,是你呀。有事?”

七爷不好意思地说:“刚才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就急匆匆地走了。是这样,我现在手头上有点儿紧,你看看能不能拿我点儿鸡版?也算帮帮我的忙。”

周三寿的目光始终盯着肜小婉走过的那个路口,心不在焉地敷衍道:“这事嘛,咱们回头再说,我现在还没办完事。对了,老王,”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接着问了一句:“你刚才在我办公室里说的邮票公司的那个人住在什么地方?我这事儿一多就给忘了。”

七爷又说了一遍地址。周三寿“哦”了一声,也没有给对方再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就直接挂了电话,然后上车,打一把方向就调转了车头,往七爷告诉他的那个地址开去。

等他来到那个地方一看,不由地大吃了一惊,这不是肜小婉住的房子吗?联想到刚才的一幕幕,周三寿恍然大悟,莫不是她手里果真攥着猴票?想到这里的时候,周三寿恨不能狠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他急忙掏出手机拨通了肜小婉的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后,却传来一声让他觉得心凉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忙,请稍后再拨。

从撞了人的那一刻开始,周荣一下子就被吓傻了,脸上顿时没了一丝血色,全身不停地发抖,两眼直直地望着前方,嘴里机械地重复着“坏了,坏了”,而魂儿仿佛早已飞出了体外,脑袋变成了一个空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任由邢志将自己推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直到邢志一脸冷漠地再次发动起了车,她仿佛才缓过神来,惊恐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却看到一辆出租车在肇事的地方停下。之后邢志开着她的车慌慌张张地拐上了一条小路,根本不顾路上是红灯绿灯,一路狂奔地开到了邢志的宿舍门前才停住。

失魂落魄的周荣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车上下来的,两条腿像两根软软的面条,几乎撑不住地,从车上刚一下来就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当她看到车前保险杠的上方被撞进去一个深深的坑时,顿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冷汗顺着头发的根部渗出来,一滴一滴地滚落在脸上,然后砸到地上。

邢志几乎是把周荣给拖上了五楼,累得气喘吁吁,总算是进了屋,把周荣往沙发里一扔,如释重负地倒在**,仰着脸呼哧呼哧地大口喘着粗气。

过了好长一会儿,周荣才慢慢地起身进了卫生间,站在镜子前,她看到自己那委顿的神情和布满血丝的眼睛,以及无法掩饰的惊恐,都清晰地在镜子里展现出来。她转过身,落寞地倚在卫生间的门上,无精打釆地看着邢志,颤颤巍巍地说:“邢志,你说那个人不会死吧?”

邢志像是己经忘记了刚刚经历过的那一幕,用宽慰的口气对她说:“放心吧,肯定不会,再说也不是我们的责任。”

周荣叹了一口气,恨恨地骂道:“我今天晚上这是怎么了,妈的,为什么所有的倒霉事都让我给碰上了?!”

邢志侧脸看了一眼周荣的脸色,不知为什么,一股莫名的兴奋在内心深处腾然升起,欲望之火如同一群打开闸门的魔兽,转瞬之间就通达全身,然后集中到了下身,胸口仿佛被塞进了一团棉花,使他的呼吸变得不再那么顺畅,那股早已经燃烧起来的欲火己经占据了他的全身。他悄悄地从**站起来,神色迷乱地一步一步蹭到周荣身旁,像个小偷一样刚想伸出手,却又胆怯地抽回来,只能紧张地微咪着眼,表情十分纠结地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而深陷于惶恐之中不能自拔的周荣突然睁开眼,没头没尾地说道:“你说,跟在后面的那个出租车会不会已经发现了我的车牌号?”

邢志似乎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仍站在原处死死地看着她。周荣转过脸,猛然发现邢志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上上下下地在她身上打量,立刻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两眼一瞪,冲着他厌恶地骂了一声:“滚!别在这烦我。”

邢志也被她突然冒出来的骂声给吓得一激灵,张口结舌地看着她愠怒的双眸,急忙面红耳赤地往后退了两步,过了半天才恢复了常态,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尴尬,勉强地笑笑说:“都己经过去了,你也就别再瞎寻思了。从现在开始,把所有的事都忘记,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忘记?”周荣紧皱锁眉头说,“你说得轻松,这事要是搁在你身上,你能说忘记就忘记了?”

“不忘了还能怎么办?”

周荣气恼地骂道:“都是让你给害的,这叫作肇事逃逸你知道吗?一旦被人发现了,我是要进去蹲大狱的,你知道吗?”

邢志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说:“你以为下大狱就这么简单呀?这事除了天知地知以外,也就只有咱俩知道了,再说当时路上也没有目击证人。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

邢志的话虽然这么说了,可周荣还是不放心,忧心忡忡地道:“我最怕的事就是万一被那个出租车给看到了号码,这事可真的就麻烦了。再说,万一人被撞死了,我这罪过可就大了。”

邢志撇了撇嘴,不屑地说:“瞧你说的,你以为人是纸扎的,就那么不禁撞啊?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还有那个出租车,咱们都跑出老远了他才过来,黑灯瞎火的,谁能看得那么清楚,除非那司机长的是孙悟空一样的火眼金睛,那我真的认栽了。你要学会淡定,像我这样淡定,你懂吗?说实话,这一点你还真得好好向我学习。”

周荣冷笑了一声道:“你淡定个屁!你淡定是因为你不怕死,我比你淡定是因为我不怕你死。我可告诉你邢志,今天晚上这事万一败露了,你要负全部责任!”

邢志并没有因她这番抢白而气恼,相反却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啪啪地拍着胸脯对她说:“周荣,你还真别这么说,如果这事真的穿了帮,无论有什么责任你就直接往我身上推,就说是我开的车,全部由我给你扛着!这下行了吧?”

周荣愣住了,或者是被他的这番话给感动了,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她想不到这个小男人能够在自己最危难的时刻以不惜牺牲自我的悲壮来保护自己。

四姐住进了医院,江明娟可算找着个事做了,一天恨不能跑八趟。伺候完她老娘,就来到四姐的病房,云三雾四地扯些不沾边的事,可无论如何最后都会落到翦锋身上,这让四姐听了很不舒服,每当她把话题说到翦锋身上的时候,四姐就会尽量岔开,不理她这个茬儿。

中午没吃饭就睡了一觉,四姐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想来想去,忽然想起自己己经整整一天没见到翦卫国的影子了,就有些不放心。连她自己都觉得很奇怪,就四下去找自己的手机,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忽然想起,可能落在新房的施工现场了。

刚巧就在这个时候,江明娟端着一饭盒饺子进来了,大大咧咧地说:“四姐,快趁热尝尝,我自己包的,简直好吃死了,三鲜馅儿的。”

四姐看着她手里的饭盒,饿劲儿忽然就上来了,也没说什么客气话就从江明娟手里接过了饭盒,吃了一个觉得味道还不错,点着头对她说道:“江明娟,没想到你还会包饺子,我还以为你出国吃了几年的洋面包,把中国的这些玩意儿都给忘了呢。”

江明娟颇为得意地说:“瞧你说的,你以为出了国就不能吃饺子了?”她环顾了了圈,然后问道,“四姐,翦卫国没来给你送饭呐?”

四姐嘴里正添了一个饺子,摇摇头含混不清地说:“不知道这家伙在外面是不是惹了什么事,人也没见个影。江明娟你来得正好,把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江明娟把手机递给四姐,接着四姐的话道:“我早就和你说过,那是个极不靠谱的人,我对他了解得透透的,当初离开他也就是因为他这些事。他这个人吧,没事的时候方方面面什么都好,一旦遇到事了,他第一个先缩回头去,怂包一个。你现在知道他是个什么玩意儿了吧?”

四姐赶紧放下手里的饭盒,把一只手指顶在了另一只手的手心,做了个暂停的动作道:“打住,打住!江明娟,你当着我的面摆弄这些是非有意思吗?他就是再不好现在也是我的男人,何况翦卫国还不至于像你说的那么可恶。”江明娟嘴里“嘁”了一声,嘟嘟鳴囔地道:“狗改不了吃屎,就是现在把我打死了,我也不相信他翦卫国能改了这些臭毛病。”

四姐没再搭理她,拿着她的手机拨通了翦卫国的手机,一直到振铃结束,也没人接电话,只好又拨打肜小婉的电话,可她的手机却不在服务区。四姐紧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地说了声:“怪了。”只好又拨了三子的电话,这回通了。

三子那边刚接起电话,四姐就着急地问:“三子,你见到翦卫国了没有?”

翦卫国从医院里偷偷地跑出来后,脑子如同灌进了一盆没有搅匀的糨糊,一会清醒一会迷糊,还有些头重脚轻,走在路上歪歪斜斜不在一条线上,可他心里却觉得己经轻松了许多。他像是己经忘了自己的车现在还被扣在交警队这码事,双脚如同腾云驾雾一样,轻飘飘地不知不觉走回了家,一头就扎在**,迷瞪着眼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却出现了幻觉,影影绰绰地看到四姐找到了与其配型合适的造血干细胞,现在正在医院里进行手术呢。而那个捐献骨髓的人竟然和四姐长得很像,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如果说他俩是双胞胎的话,绝对有人相信。

就这样似睡非睡的也不知躺了多长时间,隐隐约约地听到外面有人在敲门,恍惚中听上去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就稀里糊涂地趿拉着鞋下了床。当他打开门后,却发现只有肜小婉和三子站在门外。

三子见到翦卫国那副凌乱的样子,一股火就顶到了脑门子上,也不问个青红皂白,狂怒地骂了一句“你他妈怎么没去死”,话音未落,人就冲了上去,照着他的前胸就要打,可还没等拳头打在翦卫国身上,就见他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肜小婉一看这情景,立马就慌了神,吓得尖叫了一声猛地扑过去,用自己的脚接住了翦卫国的头。三子也没料到他会这样,赶紧给肜小婉搭了把手,两个人合力又把翦卫国给拖到了**,这时他闻到了翦卫国嘴里喷出一股浓烈的酒味,压在心底的那股火就更按捺不住了,指着他的鼻子大骂道:“翦卫国,你别给我装他妈的死蛄蛹,你说你他妈还是不是个男人?四姐在医院里躺着呢,你丫的小酒喝得还挺滋润。你给我起来!”

昏睡中的翦卫国迷迷糊糊听到了“四姐”二字,一骨碌就爬起来,两眼直直地盯着三子和肜小婉看了老半天,人又直挺挺地倒下去。

三子见他这副模样也觉得很无奈,咬牙切齿地将拳头在他脸上比画了一下,然后让小婉去厨房给他倒一碗醋过来,自己则点上一支烟,顺手打开了电视开关。电视上正在播放最无聊的本地新闻,正当他在四处寻找遥控器打算换台之际,主持人播报的一条新闻引起了他的兴趣:

据本台最新报道,我市公安机关今天破获了一起特大杀人抢劫案,三名流窜到我市的犯罪嫌疑人于今天下午在衡山路银行附近欲抢劫运钞车,一个路过此地的见义勇为者不顾个人安危,关键时刻果断出手,当场将一名正在实施犯罪的嫌疑人击倒在地,在周围群众和银行工作人员的协助下,将嫌疑人擒获。随后,公安干警顺藤摸瓜,将另外两名正要逃窜的嫌疑人缉拿归案,使本案圆满告破,而这名见义勇为者却悄然离去。安装在银行门前的监控,记录下了这英勇的一幕。

电视上出现了三名歹徒过马路的画面,三个人后面还跟着另外一个人,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手里还拿着一个酒瓶,显然己经喝醉了。当前面三个人走到运钞车跟前时,三个人中的一个突然从后腰掏出一支手枪,对着保安就开了一枪,保安趔趄了两步往一边倒下去。就在这时候,跟在身后的那个人猛然跃起,将手里的酒瓶狠狠地砸向歹徒的脑袋,然后两个人几乎是在同时倒向了相反的方向。

三子的两眼顿时直了,张着大嘴吃惊地看着画面中拎着酒瓶砸向歹徒的翦卫国,连手里的烟都掉落在地也浑然不知。

端着一碗醋走进来的肜小婉只听到了播音员的最后一句话“本案正在进一步审理中”,忽然发现三子带着满脸的惊讶,死死地盯着电视,嘴里还自言自语地说:“太不可思议了,太不可思议了!”

肜小婉觉得好生奇怪,就随口问道:“三子哥,又发现什么新大陆了?”三子猛醒过来一样,不知所云地指指电视,又指指翦卫国,结结巴巴地说:“翦……翦哥,他……他上电视了!”

“真的?在哪儿呢?”肜小婉急忙跑过来,但是那条新闻已经播完了,主持人正在播下一条新闻。

三子从她手里接过那碗醋,一股浓烈的醋酸味直冲鼻子,他皱着眉把手里的醋给泼掉,对肜小婉说:“快,去给他冲一碗蜂蜜水,人家现在好歹也是个名人。”

也不知是让三子给灌进了一大碗蜂蜜水给顶出了一大泡尿,还是已经到了该清醒的时候,翦卫国这时觉得脑袋清醒了许多,至少能逐渐地捋出一条完整的脉络。从昨天晚上救人,到在交警队被人讹诈;一怒之下愤然离开交警队,独自一人跑到小酒馆里喝闷酒,遇到了三个拿枪的歹徒准备抢银行运钞车,再到被送进医院,自己后来又偷偷地从医院跑出来,等等,整个过程一一浮现在眼前。可是,折腾了这么大一圈,钱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四姐还躺在医院里等着他的钱救命呢。想到这里,翦卫国的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挣扎着要爬起来到外面去撒尿。

三子见他要起来,估摸着是让尿给憋的,就扶着他去了卫生间。

这泡尿翦卫国足足尿了有五分钟,临了还咬着牙使劲地抖了抖,这才完事。三子一脸坏笑地看着他说:“我靠!翦哥,你这泡尿还真能把那个叫什么的国家给淹了。”

“是秘鲁,没文化!”翦卫国依旧闭着眼,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三子,见着翦锋没有?”

三子答道:“翦锋在医院陪四姐呢,你就放心吧。对了翦哥,咱的车呢?”

翦卫国脑子一懵,脸色随即黯淡下来,扶着墙慢慢地又回到了屋里,叹了口气,把昨晚救人和被讹的事给三子和肜小婉说了一遍。

三子一听,那股火腾地上来了,二了吧唧地问:“翦哥,你告诉我那孙子现在什么地方?我这就去废了他!”

肜小婉也愣住了,指着桌上的电脑急切地对翦卫国说:“翦哥,你刚才所说昨晚出事的地方是不是在吉祥路?”

翦卫国惊讶地看着她问道:“是呀,你怎么知道?”

肜小婉把笔记本抱到他俩的近前说:“你看,刚才在网上有个网名叫目击证人的网友发帖子说,他昨晚上看到了整个过程,撞人逃逸的车是一辆SUV。他还说亲眼看到一辆出租车在肇事地点停下,并把那个人给拉走了。我的天呐,原来救人的就是你呀?”

翦卫国对这个帖子并没有显得多么兴奋,只是淡淡地说道:“黑的白不了,白的也黑不了,是是非非总会有一个公论,我相信这个社会还是有公德的。小婉,四姐那边今天怎么样了?”

肜小婉眨了眨眼说:“今天还不错,就是一个劲儿地逼问我到底是什么病。不过,听护士说,明天该交医药费了。”她从包里掏出三子上午交给她的那个存折:“翦哥,这是三子哥给你的。”

翦卫国接过存折,看到了上面的数字,眼睛就湿润了。他知道,这可能是三子全部的家当。手里拿着这个沉甸甸的存折,他悲喜交集,同样是一个“钱”字,让他经历了冰火两重天的际遇,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会这么大呢?翦卫国禁不住热泪横流,一把就抓住三子的手,只叫了一声“兄弟”,便哽咽着说不出话了。

三子却摆摆手道:“翦哥,平日你和四姐待我不薄,兄弟心里有数。可惜的是,兄弟我没什么大能耐,这几个钱救救急吧。还有,你得抓紧时间去找适合四姐的骨髓,听大夫说这事要越快越好哦!”

翦卫国的心里不由为之一震,突然又一次想起了在小饭店喝闷酒的时候,脑子里曾经闪过的那个念头,没错,四姐确实说过她是被抱养的。既然是抱养的,她就应该还有亲人,也就是说,四姐家里肯定还有直系亲属。可是,茫茫人海,又该去哪里寻找呢?

他突然站起来,撇下三子和肜小婉,从桌上拿起钥匙就急匆匆地出门,上楼打开了四姐的房门,在屋里翻箱倒柜地寻找线索。翦卫国在床下发现了一个樟木箱,用力将其拖出来,打开箱盖一看,除了上面盖了几件衣服外,下面竟然是厚厚的一大摞整版邮票,通体炫红,红得让人眼晕,中间只有一只坐姿顽皮的金丝猴。

她要这么多邮票干什么用?如果这是一大摞钱该多好!翦卫国暗自思忖,随后将那一摞邮票给搬到了**,继续在樟木箱中翻找。终于在最底层发现了一个蓝底白色小碎花的布包袱,翦卫国当即将包袱打开,里面除了有各种证件外,还有一个婴儿戴的长命锁。他仔细地将里面的证件一本一本地打开,当他翻到第四本的时候,从里面掉出一块布条,上面用毛笔写着:陕西省西安市石坡桥南二号卫秀英,出生日期,1973年2月16日,农历癸丑年正月十四晚八点。另外还夹着一张收条,歪歪扭扭地只写了一行字:今收到人民币35元整。后面的落款也是卫秀英,时间是1973年3月19日。

翦卫国将其他东西又一一装回樟木箱里,然后重新推到床下,手里只拿着那个蓝底白花的包袱回到自己屋里,发现三子和肜小婉都在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身上,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肜小婉从桌子上拿过一个镜子递给他,这才看到镜子里的那张脸上抹画着一块一块黑灰,就解嘲地笑了笑,然后问肜小婉:“小婉,我问你个事,你知道西安的石坡桥在什么地方吗?”

肜小婉奇怪地问:“我太知道了,以前我姥姥家就住在石坡桥呀。翦哥,你干吗要打听石坡桥呀?”

翦卫国本来是想再问问她是否知道石坡桥有个叫“卫秀英”的人,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给咽了回去,想想一个“80后”的小孩子,估计问了也是白问,于是就点点头道:“你只要告诉我石坡桥在什么地方就行,我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去一趟西安,你去帮我订一张去西安的机票,越快越好。”他又转回头对三子说:“兄弟,我要出趟远门了,四姐那边就拜托你和小婉照应了。还有就是咱的车,你抽空去交警队处理一下,刚才小婉说网上的那个帖子就是证据,想办法把车要回来。另外,把你的手机给我用一下,我的手机可能是丢了。”

三子有些糊涂地问:“翦哥,在这么个时候,你大老远地跑到西安干什么去?不会是刚才上楼的时候碰到脑子了吧?”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翦卫国道。

当邢志听说肜小婉手里有猴票的时候,贪婪的心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为此,他甚至专门去了一趟邮票市场打探猴票目前的价格:在得到了令他颇感震惊的信息后,他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就是想办法把肜小婉手里的猴票搞到自己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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