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生看着跑着远去的小泉进太郎，收回目光，咬牙切齿道：“我可不是小泉那种根性差的家伙，你不管怎么挑衅，我都不会理你。”

千临涯目光鄙夷地看着他。

这次的目标与其说是菅原，不如说，真正的大鱼，是这位麻生。

“麻生，我们有很多事情可以说说。”

香炉内，火光闪动。一股异香在室内弥散开来。

【安魂香】

“一种茶室用香。由于特殊的制作材料，即使被问及触及灵魂深处的秘密，也会轻易透露。”

【本真茶】和【安魂香】的效果相叠加，此时，千临涯的真实目标才图穷匕见！

“麻生，你是负责能源的大臣，关于国家的核电事业，恐怕没有人比你更懂了吧？”

麻生太郎没料到千临涯突然态度缓和了，神情倨傲起来：“那是自然，核电是在我的一力倡导下才发展起来的，我跟东电的高层，更是有不俗的关系，我比一般的技术人员更懂核电！”

坐在他身后的河野以及旁边的菅原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们不懂，这些稍微有些敏感的话题，他为何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哦？你和东电的高层关系不俗？具体不俗到什么程度？不会董事会都是你的人吧？”千临涯眼睛死死盯着他，暗示的能力正在全力运转。

“哼，”麻生张了张嘴，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嚣张且略带得意地说道，“我有东电的股权，麻生家族掌控了整个公司，你说呢？”

“喂！麻生！注意言辞！”坐在身后的河野小声提醒，却被对方瞪了一眼。

“我为什么要注意言辞？我是国家的中流砥柱，需要注意言辞的是这个家伙！”

千临涯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反手拿起地上的资料，扔到了他面前。

“那么，利用核电套取资金，也是你们家族的‘功劳’咯？”

麻生的眉头深深拧了起来。

为什么这个人不懂？这种话说出来，改天他就有可能被发现已经尸沉东京湾？甚至尸体都根本不会被发现！

“你是不是在想，我是不是疯了？”千临涯看出了他的想法，笑了，“那么我告诉你，我确实是疯子，所以没人可以拦得住我了。”

“我通过官方渠道获得了一些信息，现在刚好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来找你验证一下。”他身体直立起来，抬起一条腿，居高临下地看着所有人。

“到爆炸事故之前，东电出现过大大小小170多次事故，我可以一件件枚举给你们听，76年，管道断裂，部分设备破损，还有88年……诸多问题不再赘述，更大的问题是，公司从来没有公开过对诸多问题的整改情况，而这些问题中的一部分间接导致了最后严重的爆炸事故，请问在之前发现这些问题之时以及之后，麻生，你的家族在做什么？”

说完，千临涯并没有给他喘气的机会，继续问道：

“十年前的财务审计，会计自杀，五年前再次审计，会计又自杀了，至今为止，公司账面上还有一堆算不通的问题，请问麻生先生，你作何解释？”

“现在你只需要回答一个问题：东电这家公司对于你来说，是国民安全、核电科学发展、员工福祉、社会效益重要，还是利用公司为你家赚钱重要？”

千临涯每说一句话，麻生的脸就阴沉几分，到最后，已经满脸仇视，眼睛里是杀人犯才会有的凶厉眼神。

“回答啊！”千临涯突然一声断喝，震得在场所有都心惊肉跳起来。

“你……你……”麻生龇牙咧嘴地，如同野犬般低吼半天后，最终却还是开口说道，“当然是……当然是家族利益高于一切！”

有那么一瞬间，场间沉默了一会儿。

“什么？”“喂！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身后，两名大臣同时惊呼起来。

麻生转头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倒像是对方说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有什么问题吗？整个公司都是麻生家族的功劳，我们上下活动，从政商两方面入手，经营多年，才有了今天的规模，东电也成了全球最大的私营核电公司！如果不是我们家族，怎么会有这样的成就？”

千临涯面带讥刺：“全球最大……可是造成的麻烦，也是全球最大的，你们公司的营收去哪里了呢？”

麻生似乎被戳中要害，一下子跳了起来：“我的公司，我的营收，关你什么事？！”

“喂！麻生！你太过分了！”

河野大声叫起来，也半跪着直起身，看上去似乎马上要拂袖而去，不愿与他同席。

“这是严重的违法行为！”另一名大臣也大声说道。

菅原则一直闭目假寐，似乎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没关系。

千临涯紧紧抿住了嘴巴。

他忍耐了很久的怒火，此时像气球缓慢地漏气一般，正在均匀、克制地释放出来。

“日本是世界上唯一挨过核武器的国家。”千临涯突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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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他接着又继续说：“可你们在对待此等重要之事时，却彷如儿戏。”

“那些为你们卖命的员工被随意抛弃，周边地区的居民家破人亡，附近的农田、水脉等等环境，全部遭了秧。”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略带颤抖：“而帮你刮钱的无能之辈却稳如泰山，端坐高位，只是草草谢罪了事，你甚至连谢罪都没有，反而认为理所当然。”

“只要赚钱就好了，只要你的家族没事就好了，而那些国民的灾难，你全当听不到，几十万受灾居民，他们的呼声，向维护核电的大趋势妥协，而这个大趋势，却只是你利用来造福自家的工具……”

“麻生，你良心何在？即使有良心，也是漆黑的良心！麻生，至今为止，都没有人审判你，那么现在我来宣布你的罪行，你该当死罪！！”

这声呐喊洞穿心扉，刺得麻生直立起来。

他捂住胸口，趔趄地后退两步，差点踩到坐在他身后的加藤，他用手指着千临涯，嘴里胡乱说着：“你、你这无礼之辈，你懂什么？如果不是我，那些人哪有工作？如果不是我，社会怎么会这么繁荣？都是我的功劳！都是我的功劳！你不懂，你们这些愚民什么都不懂！”

麻生的语气越发癫狂起来：“我们麻生家，世代都是国家的中流砥柱，都是靠我们家族才能撑起来这个国家，我赚钱怎么了？我做这些事情，只是取我应得的东西！”

“那么你是承认你利用核电捞钱了！？”千临涯毫不放松地逼问。

“我承认又怎样？你又能拿我怎样？不过是一介平民而已，不过是草芥而已！你和你的茶道什么的，都去死吧！”

他飞起一脚，踹到自己的水杯上，杯子飞起来，从千临涯身侧掠过。

千临涯拥有高等级的闪避技能，一滴水都没有落到他身上，但洒了两滴到旁边的西村身上。

西村整个人跳了起来，疯狂地用衣服擦着沾到脸上的水，用力之大，差点把唇角都擦裂了。

千临涯摇了摇头，叹息似的说：“没救了。滚吧麻生，我连你土下座的姿态都不想看，你这种生物，太让我恶心了。”

听了他的话，麻生脸上彻底黑下来，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思考再三，还是怒而冲了出去。

千临涯将目光投向了最后的那个人。

“那么，菅原先生，到你了。”

菅原义治在此期间，一直很有城府的一言不发。

他脸上，再也没有电视机里总是讨好似的笑容，而是板着脸，这让他本来就苦瓜的脸更加苦了。

“喝，或者土下座，是吧？”菅原义治缓缓道，“在做这些之前，我需要问一个问题。”

“你尽管问。”

菅原义治却没有如千临涯所料的那样，直接问他的问题，而是将头转向了坐在一旁的醍醐琉璃子。

“醍醐家的小姐，我想请问，我们在这里遭受到的屈辱，究竟是出于醍醐家的授意，还是这个人个人的行为？”

千临涯笑了起来。

“菅原，你好好想想，如果醍醐家真的对你有意见，会在自己家的茶会上对你们发难吗？”

菅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就凭你，一个茶人？你能违背主家，以个人名义做这种事？”

有一股怒火从千临涯的体内涌出来，但被他强压了下去。他尽量保持着冷静，慢悠悠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以封建的君臣关系而言，我这种行为，对于醍醐家是彻底的背叛，因为我作为醍醐家的茶人，严重违背了醍醐家的核心利益。”

“可是，现在已经不是封建的时代了，诸位，下属不是上司的附庸，没有人需要人身依附其他人。至少，我从来没有视醍醐家为主家，视自己为臣民。”

“我的背后不是站着一家一姓，而是站着千千万万的人——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不是政客，不是财阀，更不是哪个贵族世家，只是普通人而已，只是凭着一颗公心。”

“这件事我从一开始就告诉过大家吧？为什么没有人信呢？为什么没有人相信，人类应该依照公心行事呢？为什么一定所有人都是要绝对利己的呢？”

他从榻榻米上直起身说：“这件事，是我以个人名义，对你们所有人，策划的一场绑架式死谏，后果我个人承担，当然，因为我已经豁出了性命，希望你们也做好豁出性命的觉悟。”

当千临涯刚说出“公心”两个字，是为了普通人而行动时，有那么一刹那，茶席上的人有点想发笑。

可在之后，他们回味过来后，就只剩下恐惧了。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他就真的是疯子。

无法做交易，无法相互妥协，一味我行我素的疯子。

因为无法交流，所以更加恐怖。

茶席上，一些人略带责怪的眼神看向了醍醐琉璃子。

醍醐家在这次茶会中，就算不是发难的主谋，也应当承担用人失察的罪名！

不过，对于势力莫测的旧贵族，要怎么追究他们的问题……这些大臣心里打起了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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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临涯脸上露出了笑容。

目前形势还在他预料当中。

这些人已经完全相信主要责任在他了。

接下来，只要按照计划推进，一切都会顺利进行，那些吃得满嘴流油的家族会狠狠出一次血，醍醐家不仅不会受到很大波及，反而会以此为契机，获得实力上的提升也说不定。

“那么，菅原先生，请喝茶。”

千临涯手掌摊开，伸向他面前的那个玻璃杯。

菅原义治有那么一瞬间，也闪过了和席间其他人一样的念头。

但不愧是抗压能力极强的他，还是顽强地保持了自己的主见。

他必须要弄清楚，这件事幕后的主使是谁，因为他有不得不问的理由。

他的眼睛注视着旁席的醍醐琉璃子，用不依不饶的语气问道：

“醍醐小姐，我只想听你的回答。究竟是不是醍醐家，想要我们这些有身份的人，遭受这等的屈辱？”

醍醐琉璃子穿着典雅的和服，端坐在那里的样子，好似一位公主。

她脸上的泪痕刚刚干掉，长长的睫毛时不时发出一阵颤抖。

自从千临涯说出那番决绝的话后，她已经很久没有看他了。

就好像是视线刻意回避那个人一样，她不敢看他的方向。

此时菅原义治提问时，她才总算抬起头，直视着菅原义治的眼睛。

“是醍醐家的意思吗？”菅原又低头问。

“醍醐家并没有想让你们受辱的意思。”醍醐琉璃子最终，才缓缓说道。

菅原义治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但他这口气还没松完，就又提了起来。

“但是，千临涯是我家的茶头，他做的事情，就代表我家的意思，”醍醐琉璃子堂堂然道，“他说的话，我醍醐琉璃子每一句都支持。”

“菅原大人，我建议您，请遵照千临涯先生说的做！”

千临涯感觉双脚发软。

失算了。

琉璃子，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他眼睛看向了她，却发现她在同一时间也看向了自己。

她的眼神似乎也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菅原义治身体带动着脖子发抖，随后，如同所有情绪突然凭空消了一般，身体朝着门的方向，双手向前，伏了下去。

他像门口的蹲距似的，上半身高高扬起，对着茶室的门道：“抱歉。”

随后，将头紧紧埋了下去。

“抱歉。”

菅原抬起头，大声道：“醍醐小姐！我也是快退休的人了！我本来没想过能坐到这个位置，这次是我败了，但我只想上安逸生活而已，抱歉，请让我安稳退休吧！”

菅原义治崩溃似的伏在了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他的心境已经彻底崩溃了。

这位还有着许多黑锅要背的首相，恐怕终于要撑不住了。

千临涯也沉默了。

“差不多了吧。”

看了看外面月亮的高度，千临涯估算了一下时间。

差不多也到了该撤退的时候了。

尽管这次茶会，已经按照他预想地大功告成。

手中掌握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该达成的预期目的，已经完全达成。

可是茶会上还是出现了预料不到的问题。

琉璃子在他那决绝的发言之后，居然还站出来为他顶锅，这虽然让他心中涌起一阵阵暖流，但也让他异常恼火。

本来按照他的设想，在茶会上和醍醐家彻底切割干净，再通过特殊手段回国，这样这边的手再长，也伸不到他那里。

而因为他的这种行为，会变成罪加一等的“叛国”，醍醐家则不会受到很大波及。

在他这番操作后，琉璃子也会彻底认清他，最后忘掉他吧。

最初他是这么想的。

但他万万没料到，她居然站出来，主动替自己扛罪了。

这样一来，醍醐家的麻烦，就会变得巨大无比！

本来是将全部罪责集中到自己一人身上，再完美逃脱，却没想到，因为她的冒失，毫无意义地让醍醐家扛了罪！

琉璃子，你太失算了！这一点都不像你啊！

他撤销了施加在茶席上的暗示力量，说道：“茶席结束了，希望各位能吸取这次的教训，如果身在其位，却只想着靠职位为自己谋取利益，置人民于不顾，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其他的人来教训你们。”

场上的人，如同身上卸下了无形的重担一般，用略带惊讶的目光互相对视着，有些迟疑着站起身来，仿佛才想起怎么站立。

千临涯拉着宫城美咲，不管一地狼藉，匆匆离开茶室。

“太棒了！”宫城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嗯。”千临涯拉着她急匆匆地走着。

“喂喂，师傅，美咲刚才的表现怎么样？”宫城继续兴高采烈地问。

“还行，没有慌乱，算及格吧。”千临涯敷衍道。

他现在没有心情聊天。

宫城撅起了嘴：“毕竟是第一次嘛，第一次就碰到这么大阵仗，我能表现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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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涯！”

声音从背后响起。

千临涯站住了。

他缓缓回头。

已经穿过会客间屋子边墙的他，在视线尽头，看到了站在那里的醍醐琉璃子。

他松开了宫城美咲的手，朝琉璃子走了过去。

琉璃子也朝他走了过来。

“你……”

他站在琉璃子面前，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站在这儿别动。”

琉璃子面无表情地说，然后抓住他的胳膊，狠狠往他小腿上踢了两脚。

可是一点都不疼。

“对不起。”

千临涯终于说。

“光对不起就行了吗？我记得某人说过，道歉应该是负责的起点吧？但我看你也是那种鞠个躬就当没事发生的人呢！”

琉璃子语气里带着讽刺，但看她的表情，好像快哭出来的样子。

“你怎么生我的气都好。”千临涯说，“这次我唯一辜负的人就是你。”

“我倒是想生你的气！”琉璃子语气粗暴地说。

千临涯目光闪动了一下：“我都那样说了，你还不生我的气？”

“生气啊，都快气死了。”琉璃子说，“尤其是我知道，你是为了不连累我才说的，我就更生气了。”

“琉璃子，你是我遇到的最聪明的女生，你知道吗？”千临涯目光里全是温柔。

“你是我遇到的最混账的男生，你知道吗？”琉璃子说。

千临涯感觉胸口发闷，某种特异的感情随时要倾泻而出。

“虽然现在这么说，就显得我更混账了，但是我觉得不说不行了，我爱你，琉璃子。”

“我也爱你。”

两个人在月光下拥抱在一起。

宫城美咲靠在墙上，低着头，看着脚尖，紧紧咬住嘴唇。

她真是不想看这对明明蠢到天上去了，还互相以为世上最聪明的笨蛋情侣呐。

恋爱经历全无的宫城美咲，第一次体验到了嫉妒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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