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还有一件更让人觉得狗血的事,我也因此认识了江明娟这么个人物。当然,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她叫江明娟。
那是周三寿来过四姐服装店之后的第二天,我闲着没事就来到了七爷设在邮票市场的小店,想从他嘴里探听一些最近的行情。也就在这个时候,闲得无所事事的江明娟东游西逛地打发时间,三转悠两转悠也来到了长乐路邮市,而这个时候我还不认识她。
我印象很深的是,江明娟走进七爷店里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串糖球,一边走一边吃,溜溜达达地走进来,把柜台里的邮品挨个打量了一番,忽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指着柜台中央的一枚“蓝军邮”,惊讶地说:“呀,这个我也有一张。老板,麻烦你拿出来我看看。”说着,就把那串没有吃完的糖球横着咬在嘴里,摆出一副准备接邮册的架势。
七爷到底是个商人,一看对方摆出这个造型,就知道自己又遇到棒槌了,就迎过去苦笑了一声,说:“这位大姐,这是珍品,如果你想看的话,请戴上手套。”
江明娟撇了撇嘴道:“就一张破邮票还要戴上手套?这也太夸张了吧?”她一歪头,又看到了旁边的一枚猴票单品,表情显得更加夸张:“呀,这个我也有一张!”
七爷暗暗地吃了一惊,不知道碰到了哪路神仙,但是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既然你也有,你卖不卖?”
江明娟眼珠子转了转反问道:“如果我卖的话,你出多少钱?”
七爷脸上堆着商人特有的假笑说:“那就要看你那些票的品相了。品相好一点儿的,价格就高点儿,品相差一些,价格也就便宜点儿。”
“哦,还有这么多学问呐。”江明娟貌似明白地点了点头说,“我不懂你们所说的品相,反正比你这个新多了。你也别磨叽,干脆直接告诉我值多少钱就行了。”
七爷眯缝着俩小眼睛想了想,指着柜台里的那枚“蓝军邮”道:“如果你手里的那枚蓝军邮能赶得上我这枚的品相的话,我就给你50万。还有你说的那枚猴票单品,起码也值个一千三四吧!”
江明娟一听,吓得差点儿没摔倒,身体往后倒退了几步,一只手捂着张开了的大嘴,惊讶地看着七爷那张没有什么历史感的面孔,过了好半天才算是倒过了口气,可仍然无法置信地问:“你的意思是,我只要把那张邮票拿过来,你就给我50万?”
七爷很坚决地点点头说:“没错!”
“你说的是真的?”
七爷指着我说:“你在邮票市场打听一下我王志伟,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再说还有我朋友在这里作证。”
江明娟打量了一下我,仍然心存怀疑:“他说话真的算数?”
我笑笑说:“没事,你放心吧,王大哥的人品在邮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绝对没问题,这一点我可以替他担保。”
江明娟这才似乎有点儿相信,点了点头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来说:“你们说话可要算话呀,我一会儿就回来!”
七爷多了个心眼儿,就追出去喊了一声:“妹子,我还有事,你如果不回来的话,我就不在这等你了。”
江明娟却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本护照递给七爷:“大哥,我把我的护照放到你这里,这回总该信了吧?”
我凑过去看了看那本护照,咱们中国的护照封面是紫红色的,而她这本却是黄色的,上面全是些洋码子,照片确实是她的,下面的名字一栏写着:MingjuanJiang。由此我断定她叫江明娟,只是不知道这三个字用中文写出来会是哪三个字。殊不知,这也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后来再见到她的时候,一下子就能叫出她的名字。
江明娟离开后,我看到七爷眼里闪烁出兴奋的光芒,搓着两手在狭窄的柜台里转来转去,更要人命的是,他那个缺音少调的嗓子居然哼哼起了小曲,那声音听上去该怎么形容呢,这么说吧,就像锅铲磨铁锅那样刺耳,能把人给活活地膈应死!
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只好告饶地说:“王大哥,求求你千万别唱了。你这哪里是唱歌,别人唱歌要钱,你唱歌真的要命啊。”
七爷一脸惊诧地看着我问:“真有那么难听?”
我咧着嘴说:“比难听还要难听得多!就像破了胎的汽车,噗噗地撒气。幸亏我没心脏病,如果我有心脏病的话,这条小命今天非搁你这儿不可!”七爷嘿嘿地笑了笑,神秘地对我说:“你知道那张蓝军邮值多少钱?”
我说不知道。我也确实不知道。
他夸张地伸出了一个手指头,凝着眉对我说道:“这个数,最少一百万!兄弟,今天王大哥高兴,这里的票你看好哪枚就拿哪枚,算我友情赠送!”
难得这个皮笊篱今天这么大方,我赶紧逮住这个机会道:“真的?你可要说话算话。我和你两个就不客气了,我就看好了你的梅兰芳了。”
七爷一听,慌得赶忙用身体把“梅兰芳”捂住说:“那不行,”他朝着柜台左边那些流通票努了努嘴说,“那些,你随便拿!”
我往他示意的那个方向扫了一眼,差点就气笑了,除了几枚金箔小型张和花鸟鱼虫能值个块儿八毛的以外,其余全部是些1997年以后发行的不值钱的编年票,还有那些论斤称的苏联票。
我从鼻子里“嘁”了一声,乜斜着眼看着他道:“王大哥啊王大哥,我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你怎么不自己画张黑便士送给我呢?”
正在说话这阵,江明娟兴冲冲地进来了,手上还特地戴了一副手套,只不过这手套有些过分,大热天的她竟然戴了副皮手套。我和七爷屏住呼吸,一齐将目光对准了她。只见她小心翼翼地从挎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然后慢慢地从信封里倒出了两枚“邮票”。
七爷一看,脸色顿时变得锃绿,怒不可遏地指着江明娟吼了一声:“滚!”
我赶忙凑到近前一看,禁不住哑然失笑,她拿来的竟然是从画报上剪下来的几枚邮票图片!我靠,也别说,还真有他妈的有创意。
放下江明娟这个二百五暂且不说,就说肜小婉吧,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巧的事,翦卫国捡到的那个手机,失主竟然就是肜小婉苦苦寻找的邢志!现实中哪有这样的巧合?这也太狗血了吧?分明是电视剧里的情节,巧得有些离奇了,让人不可思议。
然而这却是一个事实。
虽然一直没有找到邢志的下落,可毕竟得到了他也在本市的信息,对痴情的肜小婉来说,也算是有了些许安慰,她坚信迟早有一天自己会找到他!
这些日子肜小婉和周三寿的联系越发多了,每当四姐进了新货,肜小婉就给周三寿打电话。周三寿倒是很配合,只要肜小婉打电话给他,他就立刻前来捧场,并且从不讨价还价,只要肜小婉说一个数,马上就照单付账。有时候还带着朋友过来,只要进了门都不空手出去。于是,顾客越来越多,门口经常一排一排地停放着各种牌照的高档汽车,穿着光鲜打扮入时的型男潮女们挤入这个小小的服装店,像不花钱一样大包小包地往外拎服装。四姐这个不起眼的小外贸服装店一下就火了,营业额一天比一天高。
连各种开豪车的人都来光顾这个店,在消费者看来,这里肯定有跟其他商场不同的地方,否则,那些土豪们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偏偏都来这里呢?那些奔驰宝马奥迪路虎往路边一停,这广告效果比什么都好,于是各种各样的顾客纷至沓来,每天从开门到打烊都是人流如织,络绎不绝,把四姐和肜小婉忙得团团转,连饭都顾不上吃。
日子就在一天天的忙碌中平淡地过着,说起来平淡也是一种人生,世事纷繁,作为大千世界里的芸芸众生,我们只不过是小人物而已,如小草之于烂漫的春天,像小溪之于辽阔的大海,更像白云之于无垠的蓝天。毕竟,这个世界上惊世骇俗者寥若晨星,大多数人,只能在平淡中默默生存,悄悄找乐,即便是在路边的烧烤摊上喝一杯扎啤,吃两串烤肉,依然乐此不疲。平淡是大多数人生活的主流。
当然,这种平淡仅限于像四姐翦卫国肜小婉他们,对于周三寿这样的人来说,这种“平淡”就需要再增加一点内容了。
现在的社会,只要提到商人,人们就会把他们和“无商不奸”这个词紧密联系在一起。周三寿是个标准的商人,很明白在什么样的场合下与什么样的人打交道,应该釆取什么样的手段和方式。“无商不奸”这个词,放在他身上也不为过。
想当年穷得叮当响的周三寿因为偷了同事五块钱而被工厂开除之后,就一头扎进了浩瀚的商海中,起初是凭借他那对细长的小眼睛,到处踅摸吃饭的路径,从开始在自由市场贩卖海鲜,捞取了下海后的第一桶金后,接下来他就用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开始了艰难的创业历程。
悉数他的经商之路就不难发现,他炒过股票、贩过电器、倒卖过假烟、开过饭馆,甚至做过空手套白狼的营生,但凡有可能发家致富的事,他几乎都沾上了边,可到头来,却都是以惨败告终。一次次的失败让他债台高筑,在被债主们逼得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只好去外地闯**。
几年后从外地回来,周三寿摇身一变成了腰缠万贯的大老板了,让很多熟悉他的人都瞠目结舌。有人说他可能是跑到云南一带去贩毒了,也有人说他在广州被一个富婆给包养了,甚至还有人说,他在外地杀了他的合作伙伴。有关他的一夜暴富,各种说法都有,面对这些猜忌,周三寿只是笑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那几年他究竟去了什么地方,碰到了怎样的发财机会,这就更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对于外界对他的种种猜疑和传说,周三寿从来都是一笑而过或三缄其口,既不做任何解释,也不追加任何说明,因为他知道一个道理,蜗牛的壳是自己加上的。无论做什么,要想获得成功,既需要靠天,也必须靠地,最重要的还是要靠自己。他在心平气和地接受了一次又一次失败的同时,也摸索出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什么救世主,改变自己命运的唯一途径,就是靠自己努力。于是,在社会这所大学里,他明白了成事的前提是做人不光要大方和大气,而且还要执著不放弃!因为,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所有的公平只会出现在一个点上,那就是只要在自己心中平,世界才会平。每条河流都有一个梦想:奔向大海。长江、黄河都奔向了大海,但方式不一样。长江劈山开路,黄河迂回曲折。
实际上这一切只有七爷最清楚,周三寿既没有去广州也没有到深圳,更没有什么被包养和杀人的经历,而是在上海著名的“二宫”邮票市场上做邮票生意。也该着这家伙走狗屎运,正好赶上邮票“井喷”的空前大牛市,什么“文革”票、老纪特,好家伙都牛气哄哄地直往上蹿,一下子让这家伙赚足了,而且是钵满盆满地赚了大钱。
周三寿不仅在外面发了财,更重要的是他从上海带回了一个发财秘诀,他在选择行业的时候,就遵循了这个秘诀。他从外面回来后,邮市的火爆场面己经渐渐散去,再继续滚战邮市必死无疑,这时候最好的方式就是潜下心来,在从事其他行业的同时,从己经低落下来的邮市中再去寻找机会,也就是俗称的“抄底”。
他先是开了一家门脸不大的小药店,取名“松庐大药房”,当时私人开药店的很少,于是他一边经营一边摸索,药店的规模不断扩大,很快做成了连锁药店,继而又挂靠于一家药厂的名下,包下了一个治疗冠心病的药品,以全国总经销商的身份出没于全国各大药交会,用低扣点高利润作为诱饵,在全国各地发展代理商。只用了短短两三年的时间,他就跻身药业大亨的行列,将原来挂靠的那家国营药厂直接买下,改制为“松庐药业有限公司”,连同早期的松庐大药房和之后成立的房地产开发公司,组建成了“松庐集团”。周三寿以实业家的身份频繁出现在公众视野之中,全力以赴地投身于房地产市场,而这个时候邮票市场早己呈现出疲软之势,他本人也己游离于邮票市场之外了。他的成功秘诀就是:你在选择行业时,如果征询周围的十个朋友,有九个人说不知道这个行业,那么,这极有可能就是一个机遇;如果同样询问十个人,而其中的九个人都知道,那么这个行业就只是一个行业一因此,他最终开了药店。也就是说,他选择了机遇而放弃了行业,因为他充分相信,自己将有能力带动起一个行业。
周三寿虽然在事业上顺风顺水,但是在生活中,却是十分坎坷。正当他声名鹊起的时候,他的妻子却在一次车祸中去世,从那以后,他便和女儿周荣相依为命。
说起来周三寿在社会上也算是叱咤一时的人物,可一提起他这个女儿,他就连连摇头。都说现在的男孩反叛,一个女孩一旦反叛起来,更不省油。周荣最大的特点,就是秉承了周三寿小时候不爱学习的传统,勉强读完高中,说什么也不愿再读书了,只是迫于周三寿的压力,才勉强参加了高考,结果考得一塌糊涂。周三寿无奈,只好花钱把她送到了美国,希望她能够“混”出一个学历,可是,去美国不到一年,她就自作主张地回来了,除了偶尔从嘴里蹦出几个中国人外国人均听不懂的英文单词外,什么也没学成。
周三寿对这个女儿实在没招儿了,或者说己经彻底没信心了,于是只好在公司里给她安排了个工作,并且按照自己办公室的标准专门给她配置了一间办公室,职务是副总经理。可这丫头天生顽皮,上班第一天,她就把副总经理的牌子中的那个“副”字给糊上了,变成了“总经理”。周三寿看了哭笑不得,让工作人员赶紧把糊住了“副”字的那张白纸给扯掉。可是,到了第二天,牌子上的那个“副”字倒是还在,却把中间的那个“经”字给糊上了,而且后面还歪歪扭扭地多了“培训班”三个字,合在一起竟然变成了“副总理培训班”!
一看这个牌子,周三寿一下子就给气笑了,当工作人员再过来询问怎么办的时候,他叹了口气说:“别管她了,副总理培训班就副总理培训班吧,只要她人能在这老老实实地待着就行。”
周荣不是个省油的灯她也确实不省油,上班三天半,就生出了么蛾子,吵着闹着要周三寿给她配一辆车,说什么如果没车的话,就会让人感觉她这个副总经理是山寨版的。周三寿无奈,只好让她自己出去选车型。到了车行禁不住销售人员的忽悠,当场就买回来一辆MINICooper,结果新车刚开出去不到两小时就出事了。
那个时间周三寿正在办公室开会,忽然接到周荣的电话。周荣在电话里哭咧咧地说爸,我的车撞了!”
听到车被撞的消息,周三寿的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因为妻子就是自己开车出去才出的事,这回又是女儿。他吓得全身哆嗦,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谁的责任?”
周荣回答:“是我的责任,拐弯的时候没把住方向,结果就撞上了。”
周三寿赶紧问:“你伤着了没有?”
周荣说:“我没事,因为气囊开了。”
周三寿这才略微有些放心:“对方一点责任都没有?”
周荣答:“全是我的错!”
“哦!”毕竟是新车还没上保险,周三寿想了想又赶紧追问了一句,“对方开的是个什么车?”
周荣答:“对方是棵树!”
周三寿一听愣住了,过了好长一会儿才对着电话怒吼了一声:“滚!”
这就是周荣,他的宝贝女儿。
看着女儿己经长大了,鳏居了多年的周三寿也开始考虑自己的个人问题。自从妻子去世以后,这么多年来,他除了工作就是应酬,满脑子整天都在盘算着如何去赚钱,很少有时间考虑自己的事情。尽管这些年曾经有各种人士积极参与到给他这个钻石王老五说媒的行列,但都被周三寿一一婉拒,理由就是为了女儿。
有一天,周荣忽然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他问:“老爸,你是不是有问题?”他一下就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带着一脸的莫名其妙反问:“什么意思?我有什么问题?”
周荣撇了撇嘴说:“你没看那些有钱人,发财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离婚换老婆?可我妈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放着这么好的条件,到现在连个女朋友的影儿都没有,难道这不是有问题吗?”
周三寿虽然表面上训斥周荣“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可是周荣的这一番话,却实实在在地戳中了他的神经,也许周荣说者无心,但周三寿听者有意了。当天晚上,周三寿失眠了,辗转反侧地睡不着觉,一直在考虑周荣的话。
说起来,这凡尘世界上俗男俗女之间的缘分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当初周三寿没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左一群右一群的媒婆、红娘络绎不绝,如今真的想有个女朋友了,这些人却一个都不出现了,即便偶尔冒出个把介绍人,也基本上是把那些烂杏损梨充当好果子给他推过来,没一个能入得了他的眼。
这一年的情人节,周三寿第一次感觉到了孤独和寂寞,他心里空落落的,一个人心不在焉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没有情人的情人节,不仅仅是难耐的落寞,更要命的是烦躁不安,毫无缘由地生气、上火,一点鸡毛蒜皮的事也能让他暴跳如雷。一个人端着酒杯,孤独地站在窗前,显得形单影只。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这个情人节却把这种孤独放得很大。一个人的情人节,听上去就像喝了一大碗醋,能呛出人的眼泪。尽管家里的灯全部打开了,可他还是觉出了漆黑一片。心情自然也和外面的天气一样,阴冷了许多。他心不在焉地走到了窗前,看到的是和心情一样的黑夜。世界冰冷,如同地面上僵硬的残雪!
这天晚上,周三寿把自己给灌醉了,梦中的他,将记忆隐约地定格在一条幽深的老街,一位长发飘逸的少女迎着朝霞,疾步行走在湿漉漉的、散发着浓郁地气的青石板路上,身后拖着一道长长的背影,他看到了少女的两只清澈的眸子,很像在哪一张邮票中看到的清纯少女,他甚至看到了邮票的齿孔。那是一位肤如冰雪般洁白的少女,闪烁着一双晶亮的大眼,明净清澈、灿若繁星,深邃得如一汪清泉,他很想追过去向这位少女表达自己的爱意,可是只在转瞬之间,那少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三寿赫然睁开眼,于混沌中回味着那个似梦非梦的场景,记忆中的那条老街很窄且长,也很幽静,弯弯的一直通向远处。地面铺的是青石板,大概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吧,石板上一直都有一层湿漉漉的水汽,傍晚时分,夕阳洒落在老街……
他想起庄子《南华经逍遥游》中的一段文字:“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从那个时候开始,周三寿深信,梦中的那个少女一直在等着他的到来。他也在这里等待,一个清清爽爽的自己,在等待那个叫作缘分的东西。
但是,缘分终宄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对于周三寿来说,每一个日子都如同湖水一样波澜不惊,如同见惯的景色一样平淡无奇。其实,在这个纷扰的社会,繁华落尽,一切终归趋于平静,犹如汹涌的潮水退去,最终只留下空落与冷清;犹如纵情怒放的花儿凋零,最终只剩下一堆凌乱与荒芜。汹涌的爱恋更是如此。每一个孤独行走苦苦寻觅爱情的人终归会到达驿站,到达生命的港湾,而来时的路,恍惚之间犹如过眼云烟,谁都没有能力再泅渡过往!
但是,一旦忙碌起来了,周三寿立刻就回到了工作状态中,毕竟赚钱才是他的主要目的,至于儿女情长,那都是赚钱之外的事。其实王志伟找他给我帮忙买一辆出租车的时候,他也就那么随意一问:“什么关系至于让老哥你这么关心?”
七爷也是轻描淡写地说到我搞到了一版猴票的事,而且说估计这人手里还有不少,至少几十版。
后面这两句话一下子就勾起了周三寿的欲望,虽然表面上他没再多问一句话,但是他所经手的这辆出租车成了他追逐的一个目标。没错,只要能找到这辆车,肯定就能追到猴票!
那个蛰伏于另一个空间中的少女形象终于在他见到了肜小婉的那一刻,开始明晰起来。他开着车外出办事往回走的路上,从路边小店里传来了一阵刘德华的歌声:
生生世世
在无穷无尽的梦里
偶尔翻起了日记
翻起了你我之间的故事
情深缘浅不得已
你我也知道去珍惜
只好等在来生里
再踏上彼此故事的开始……
这要是搁在平时,周三寿对这首熟悉得无法再熟悉的歌曲可能不会有什么感觉,然而冥冥之中却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拖拽他,使他的车开过去后又再度倒回来,然后循着音乐声走进了这家并不起眼的小店。第一个撞入他视线里的,便是肜小婉那双清纯的眸子一这双眼睛对他来说简直太熟悉了,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梦中情人?或者这就叫作“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吧?
周三寿像是突然被点着了压抑在心中很久的那股火,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刹,他的灵魂仿佛己经出窍,身体僵硬地站在门口。
而当他发现停在门外的出租车竟然是自己到处寻找的那辆车租车时,周三寿更是兴奋,脑子里不由闪出四个字:财色兼收!
这么多年以来,他对自己编织的这个谎言已经深信不疑,翦伯赞的形象在他心里就是一个前呼后拥八面成风的皇上,然而直到今天被皮特当面揭穿,他才恍然大悟,闹了半天这个翦伯赞根本就不是皇上,甚至和皇上压恨儿就不沾边,仅仅是一名被逼自杀的学者!这个现实对他来说来得太快,也太残忍,让他无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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